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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东局势复杂,总兵大人也不容易。”
佟子矜专注侍弄着她的头发,听见这话应了一嘴,并没?往心里去。
杨溱溱本来就是汉家女?,父亲又是朝廷的重?臣,有些时候所站的立场真的难以权衡。
即便是她嫁到佟家来,也没?有义?务一定要帮亲不帮理。理论上来说,朝廷也没?做错什么,但佟子矜护短。
换位思考,如?果是她阿玛或是佟家出了事,努尔哈赤也必须要站在她这头。
“那天晚上抓人,可把我吓得够呛。”即便是现?在回想起来,那种惊魂未定的感觉,杨溱溱都有几分后怕。
何止是总兵府,整个辽东的兵马都不是吃素的,眼?下她们享受的太平局面?,全?都是一刀一枪杀出来的,硝烟弥漫的时候,鲜血就像鹅毛一样飞溅。
她没?有真正的上过战场,但绝不是一无所知。
所以她才会真的担心,努尔哈赤若是执迷不悟的同总兵大人作对,她该如?何自处,如?何面?对佟家的老小。
佟子衿微不可查地撇了撇嘴角,原本的笑意?缓缓淡去,莫名被忧虑包围起来。
她很?难想象到,当女?真人的马蹄踏平山海关时,那种仇恨的感觉。
于她这个现?代人而言,这只是中国古代史的变迁,一次普通的改朝换代,在不远的未来,更会融合成一个多民族共同发展的大国。
但杨溱溱不一样。
对她来说,那叫亡国。
意?味着鲜血和仇恨,还有屠杀和压迫。
佟子衿不知道该怎样界定亡国的概念,更不知道如?何去感同身受,但她想这种感觉和读侵略史、瓜分史应该相差不离。
她能站在第三视角去看待朝代更替,可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没?有这样的上帝角度。
罢了,现?在想这些还为时过早。
她开口转移了话题:“你这胎倒是很?安稳。”一想起她怀褚英的时候,脑壳都跟着痛。
不过崽崽出生以后,倒是很?乖巧的。
说起孕儿经?,杨溱溱更来劲儿,她的肚子如?今尚且没?什么起伏,但母性的光辉可是照了个十成十。
“我盼了两年才来的小宝贝,当然知道心疼她娘啦。”
她和佟养真已?经?成亲两年多的时间,在没?有刻意?避孕的前提下,居然一直没?都能怀上。
要不是霍神医都说两个人没?问题,要好一个助孕的方子来抓着吃一吃。
佟子衿对此?不以为然:“二十来岁怀上才最好呢,先前我还担心你年纪小。”
这个时代的女?人,自己的身体都尚未发育完全?,就开始一胎又一胎的孕育小孩,寿命短得可怕,连她自己都不免有过担忧。
“后院的鹅还生蛋的话,你每日都吃上一个。”她怀东果和褚英的时候,也吃了不少。
除了衣食住行,还有就是同房问题。
这弟媳的娘亲趁着她有了身子,居然还送来了个丫鬟,言外?之意?无非是抬了做小妾。
不止小夫妻懵了,佟子衿也傻眼?了。
这真的是亲妈么?
“咱家不行纳妾,不管是族亲还是旁人说闲话,都不必理睬那些人,她们是羡慕嫉妒呢。”
“你们也不用?着急,等到孕中期3~6个月,也是可以适量同房的,就是别太激烈。”
她说得直白,谁料却给杨溱溱闹了个大红.脸。
瞧着脖颈往下大有越来越红的架势,再解释两句,只怕人都要熟透了。
也是奇了怪了,和她男人在一块儿的时候不脸红,怎么她说两句,这个娇羞呢!
“额娘~”
东果嗓子干干的,想讨要一杯蜜水喝,小婵离得远了些,她只好喊了声额娘。
杨溱溱听见呼喊声,反倒松了口气,饶是她再洒脱,也没?有同旁人聊这种话题的,便下意?识觉得羞耻了些。
“我去送水。”
不等她起来,佟子衿一把将人拦住:“地面?湿滑,你且安生坐着。”
小婵差人来加热水,这会儿只能她自己来。
倒了两杯水,一边拿给东果,一边等着褚英游过来。
手背抹了抹脸上的水痕,东果接过蜜水时愣了一下,明明口渴得不行,却还是牵强着笑意?:“额娘,我是姐姐,要让弟弟先喝。”
“你喝你的,弟弟也有。”
再回岸边,就看见她眯着眸子在沉思,孩子总不会无缘无故说起“让弟弟”的话,何况东果才只有四五岁。
她在学孔融四岁让梨吗?
莫不是三字经?的反噬?
学堂的夫子总不至于教歪了苗苗吧,还是她多虑了呢?
“东果真的很?乖啊。”杨溱溱微微笑,“什么事都想着弟弟。”
她这么一说,佟子衿心里更不舒服了,当姐姐的就一定要让着弟弟,这是哪家教的道理?
她轻咦了一声,快速问道:“东果去的哪家学堂,我明儿个可否跟着去瞧瞧?”
学堂是杨溱溱推荐的,她小时候就是跟着董夫子学识字,也算是很?有经?验的老夫子了,佟子衿自然是有所耳闻,才敢将崽崽送过去学习。
自家开个学前班,这事她不是没?想过,要操心的地方太多,她实在懒得张罗。
她曾经?的梦想就是当个小学科任老师,教教劳动课或科学课,当然社会课和微机课也不错。
至于班主任这一重?要的职位,咳咳......她其实还没?有活够。
听话的时候一屋可爱崽崽,捣蛋的时候全?都化?身成了小恶魔,吃不消,吃不消的。
既然是弟媳去过的学堂,她当时是一百个放心,但现?在看来,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儿。
没?惊动家里的男人,除了身后跟着的两个尾巴。
小婵备了马车,托着佟子衿和杨溱溱一并去了城郊的学堂。
这里少说也创办了二十年的时间,开始只是村落里的普通学堂,有三五个同村的孩子,后来总兵大人换了李成梁,辽东渐渐安定繁荣,学堂也跟着整改、装饰。
旧貌换了新颜,招上来的学生也越来越多。
辽东城附近有小孩子的也爱往这儿送,慢慢过了几年,如?今竟有了不大不小的规模。
说是地处偏远,可男尊女?卑的思想一点都没?淡化?,让女?孩子上学的家庭也有,只是少之又少。
加上男女?七岁不同席的思想观念,东果这样四五岁的小女?娃,都得算作插班生。
其实请先生到家里来教书也可以,只是学习氛围没?那么浓厚,一个人还是稍显寂寞些。
小叔叔小舅舅再好,也没?有同龄玩伴来得快乐。
顾念着闺女?的身心发展健康,佟子衿还是送了东果来学堂。
这都读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她也还是第一次来旁听。
杨溱溱浑然不知,只当是她不放心东果,偷偷瞧一眼?,她有没?有乖乖听夫子的话。
若是知道后续的发展,说什么也要带上她的长刀。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琅琅的读书声穿透窗子,孩提稚嫩的声音像掺了蜜糖,清脆悦耳。
可惜里头全?是男孩子,唯独空了两个座位。
佟子衿下意?识猜到了什么,一颗心骤然抽痛,像是被什么东西给使劲揪着。
她捏了捏杨溱溱的手,示意?不要出声,脚步轻轻进了内院。
“凡为女?子,先学立身,立身之法......”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三加二的组合顺着东果的声音,果然找到了她,和另外?一个年龄稍长些的女?孩儿。
两人贴着墙根脚并拢,脑袋上顶着一个装了水的碗,奶呼呼的小动静念着那些让人听不懂的句子。
“她念的什么?”杨溱溱眉头弯起,有点听不明白。
她素来爱刀棍不爱读书,但佟子衿不一样,她知道这是念的什么东西。
“女?论语。”她脸色阴沉得不像话,心头又沉又闷。这都是古代社会对女?子行为进行规范的糟粕,她从没?想过让孩子接触这东西,谁知道还是没?能躲过。
“凡为女?子,须学女?工......”
佟子衿恼怒,下颚绷得紧紧,她不能再听下去,马上就要窒息了。
“夫子呢?夫子在哪?”她咬着后槽牙低吼,仿佛人一现?身,就要与他同归于尽的样子。
“嘘!”
杨溱溱拉她躲了回来,眼?前隐约有一片鸦青色的衣裳飘过,而后孩子身边传来了“不要觉得这是惩罚,学习这些对你们有帮助”的声音,来自于女?人的......教诲。
那是董夫子的娘子。
“女?子卑弱,地位低下,都是这么过来的。”
眼?睛忽然起了雾,连听觉都跟着模糊起来,佟子衿忍不了,一个箭步冲上前,不等那女?人反应过来,一巴掌已?经?呼了上去。
东果呆愣愣的,嘴唇蠕动了几下,嘴里含住那句没?喊出声的“额娘”。
脑袋上的忽然没?了压迫感,带水的碗一并朝着穿着董娘子泼过去,锵锵两声,碎在她脚边。
“你是什么人,你......”董娘子顶着红红的巴掌印踉跄在地上,撑着手肘费力地爬起来,刚想发难的时候,一眼?认出来杨溱溱那张脸。
她从小到大几乎没?变过样子,当年淘气被教训的样子,也仍是历历在目。
回来做什么?
肯定不是来看望夫子的!
董娘子不知就里,眼?前这两人来头不小,可她又没?做错什么,凭什么动手打人?
她是长辈,是夫子,这事即便是闹到官府去,也是自己占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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