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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息跪在殿下,皇帝支着头,右手手指不停地敲着几案。
那个老宦官死在了宫里,他正端着水盆给皇帝洗脸,轰然倒地,七窍流血。若非老皇帝早年征战,见惯了杀人流血,早已被那场景吓得一口气背过去了。
程息低着头,盯着地板,她甚至都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她强抑着自己愈发急促的呼吸,努力平静道:“这便是程息所知晓的全部。”
她隐去了很多,月氏的刻意相助,张霁与老宦官的交际,那些都不能说,太复杂,连自己都没真正地想明白。
“蛊毒,冰丝蛊……太守渎职,鬻卖百姓……襄国,账本……”皇帝越说越抖,他霍然起身,砸下手中的瓷杯,怒喝,“蛊毒都已深入宫城!你们这些人都是饭桶吗!无用之辈!”
皇帝气得面色涨红,站立不稳,按着太阳穴踉跄地跌回龙椅。
“圣上……”
殿下站了三公,还有曾追随着他出生入死的将领。
“丰城的蛊虫之灾竟蔓延到了都城……”皇帝难以置信。
太尉夏思成上前:“皇上,丰城之事实在蹊跷。太守如此行径,想必是常为此事。依臣看,还需派人前去调查一番。”
皇帝不回话,眯着眼看程息:“你确定,这宦官中蛊之症状,与你在丰城所见,一模一样?”
其实不一样,完全不一样。可如今又有谁知呢?偌大云都,只有她见过丰城患蛊的样子。
“正是。”程息答得平静。
皇帝沉默一瞬,命令下去:“把太医署的人都召集来,彻查宫内患蛊境况,若还有人中此蛊,杀。”
“是。”
皇帝怕了,这便是程息想要的结果。只有他怕了,才会重视,只有他觉得此事与丰城的蛊虫之祸相关,才会彻查到底,才能查出这背后最隐秘的暗流。
皇帝看着殿下的她,开口道:“程息。”
“民女在。”
“你,明察秋毫,遇事冷静,朕命你留在京城,协办此案。”
天光忽从云端乍泄。
程息瞧了瞧两侧。
皇帝摒退众人:“还有什么话要说?”
“民女只是奇怪,太守曾经虽作恶多端,但不至于如此明目张胆,丧心病狂,为何这次……”
皇帝不接话,觑着程息,良久才道:“朕明白你的意思……”皇帝不再继续说,有意避开话题,“曾经是朕的疏忽,未能在意丰城之事。可也没想到你一个小姑娘,竟能对国事如此上心。你爹娘定甚是感佩欣慰。”
程息一听“爹娘”二字,心里一阵难受,却还是压抑着感情答:“娘每每教导程息,即使女儿身,也要心系家国;即使身在乡野,也要谨记……爹的遗志,死生为国,万难不辞,不能有半分懈怠。”
皇帝良久无言,他长叹一声:“那传舍,你一个女儿家住着也不方便,在京城挑一处住处吧,朕赐予你,也算是……替你爹娘,好好照顾你。”
程息心头一动,轻声答道:“程息不求开新府,只要一处旧宅能供奉父母便可。”
皇帝也不强求,果真给了她一处旧宅,命人收拾收拾,倒也干净敞亮。最得程息心的,还是它与那权利中心的距离,皇城之内,宫墙之外,斡旋于贵胄之间。
她在传舍的行李并不多,顶多一炷香便能理完,可她却在那里待了整整一下午,把东西收拾好,又摆回去,拿出来,又擦一遍。
程息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傻帽。
隔壁的人怎么回事?她悄悄地扒开窗户的小缝朝对面看去,上下一扫,忽然发现那边二楼的窗户大开,弧令正从上到下地俯视着她,看她小心翼翼地开窗往外看,眉梢眼角竟还带着戏谑的笑。
程息羞愤难当,“啪”地一声将窗一摔,拎起行李就往外走。
宫女就在门外候着,只要走出门外就不会再见了!
可她就是被弧令在门内拦下了,还没等男主人公开口,程息抢先一步,极为淡漠,极为冷静地说:“我走啦。”
啦?程息想给自己一个巴掌。
弧令憋着笑:“好的喽。”
程息:“……”
弧令弯着眉眼:“昨日问你的话还没答我。”
嗯?程息回想一番,问的是匕首之事。
程息:“兰须公子是要拿回去?”
弧令似乎很舒心:“不必,在下送给姑娘了就是送给姑娘了。姑娘只要自己留着,不赠与他人便好。”
什么乱七八糟的。程息错身要走,又听他道:“给我指条明路。”
程息奇怪,回身问道:“明路?”
“你……”弧令总觉得问出来特别没面子,他堂堂月氏兰须氏少主,单于青睐的左骨都侯,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呢?
“你为什么躲我?”还是问出来了。不提也就罢了,一提程息就来气,莫名地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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