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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落日熔金,獠人没有大船,所幸前几日扣下的船都还在。
直到所有人登船以后,许瑞云的手下才将獠人的妇女和孩子放回。
宋虔之趴在船舷上朝那个领头的獠人挥手,扯着嗓门大喊道:“你们别呆在这了,换个地方扎寨!”
江水并不湍急,颇有一些风平浪静的意味,从日落到日暮,没花多少工夫。
原本的商船跟在后面,宋虔之和陆观、周先上了柳知行的官船,下人打水在船头冲洗前天留下的血迹,经过一整日的烈日暴晒,血迹无法被清水冲去,几名下人弓着身,两手抓着刷子,在甲板上一来一回贴地洗刷。
许瑞云走到甲板上来。
碎光洒满江面,夜晚已经降临,两岸幽静的树丛山影之中,暗伏着数不清的危机。
“新知州睡了?”宋虔之看许瑞云。
许瑞云双臂趴到栏杆上,搓了一下鼻头:“受那么大惊吓,给他喂了药,才睡下去。”许瑞云在看天,天空黑沉沉的,没有月亮,江水中留下的细碎光芒,是船上的灯,一摇一荡之间,散得无影无踪。
“柳平文怎么样了?”宋虔之又问。
陆观右手握住宋虔之的左手,掌心里宋虔之的手背凉凉的,陆观一面给他搓手指,一面望着江水,对许瑞云的对答不感兴趣。
“抱着他爹一番痛哭,报仇的话倒是不提了。”许瑞云想到条件谈成以后,獠人竟真将自己人退出来当场砍成两半,眉头不禁跳动了一下,“这些野蛮人,把女人和小孩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根本没把知州当回事。”他嗤笑了一声,想到过去混迹官场的不少操蛋事,一时间心生感慨,却又无从诉说。
“你们还真是一对儿?”许瑞云目光盘桓了一圈,没找到周先,一边唇角勾起,意味深长地露出个奸笑,“谁上谁下啊?”
宋虔之没有听见许瑞云的话,陆观则压根不理会,许瑞云讨了个没趣,晃晃悠悠下了甲板,提起手里的酒囊,喝了一口。官船上有的是酒,都用精致的小瓶装着,好不容易让他从一箱子珍奇古玩中找到这个银酒囊,许瑞云便自己悄悄拿了,装酒喝。好歹是救命的恩情,拿个酒囊不算什么,大不了被发现就还给他。
许瑞云推开了一间船舱,舱中小床上被子鼓起一团,柳平文的脸从被子里露出来,困倦通红的眼睛抬起来看他,眼睛红,眼底泛光,活脱脱像只灵动可爱的兔子。
许瑞云脑子迟钝地想:怪不得獠人要对着小兔子动手动脚。
“许将军。”
许瑞云拿脚踹上门,应了声,走到桌边坐下来,倒一杯凉茶,边喝,边感受那冰凉的茶叶滑过胸腔,安顿好他老人家跳动不已的心。
船上的被子带着一股潮味,被面却是簇新的缎子,算很有心了。宋虔之和陆观一起泡了个热水澡,把松松垮垮披在外面的袍子一脱,就往被子里钻,他脚背忍不住绷直,感受肌肉和骨骼里的酸痛,这两天实在不是人过的,有了床只想把每丝骨头缝都送一松,眼皮跟着就沉甸甸往下耷拉。
陆观坐在宋虔之背后,替他松骨,揉捏他身上因为疲乏而过于僵硬的肌肉,好让宋虔之能得一个好觉。
就在陆观的手顺着腰往下滑时,宋虔之反手捉住了他的手,闭眼,含含糊糊地说:“快睡了,睡觉。”
陆观低下头亲宋虔之的脸,宋虔之正是将睡未睡之际,困得要死,被陆观这么亲,就像脸边有蚊子在飞。宋虔之嘟嘟囔囔地往被子里缩,陆观将被子掀开,吻他的鼻梁,继而亲他的嘴,只是吻这唇瓣,却怎么也不够。
宋虔之才洗了的头发,散发着好闻的气味,不是女子甜腻的气息,而是才洗了头的清淡气味,让陆观有些想到雨水冲刷过的竹林,婆娑清爽。
这人,就像一块上好的宫廷点心,从味道到款式,无一不精巧绝伦,让人想吃,又不忍吃,待要下嘴,又不知应当从何下嘴,才不辜负名厨一番巧心思,又怕碰碎了,又恨不能将他揉碎了和在骨血之中。
宋虔之倏然被惊醒,烦躁得要死,好不容易一场酣睡给人打断,然而下一刻便顾不上睡觉,眼神变得迷离,从枕上抬起汗湿透了的颈子,抱住陆观的头亲他,边亲边咬,泄愤地咬这混蛋的嘴。
桌上亮起一盏灯,船行无论再稳,也会自然有所颠簸,那灯光便随之轻轻摆荡,如同微羽。
“白天的冷茶,喝不喝?”陆观随便把单衣披在身上。
宋虔之移开眼,脖颈潮红未退,只想喝口凉的。
陆观却只许他喝一杯,出外去找水。
前脚陆观走出去,后脚宋虔之猛一拍脑门,后悔没叫陆观带点吃的回来,他现在可是饿得前胸贴后背,肚子都要叫了。
片刻后,陆观一手拎着茶壶,另一手托着盘,盘里整整齐齐摆着八样各自不同的小点心。
宋虔之先喝了口“水”,入口甘甜,香气充盈在唇齿之间,他舌尖在牙齿上一扫,回过味来。
“怎么有花汁子味儿,不是一种。”
“不知道,我看厨房有个小瓶子,让厨娘滴了一点儿。”
宋虔之捧着杯,笑道:“你这不是一点儿,让人抖了半瓶子吧?”
陆观脸色微红。
宋虔之含了一口,瞥陆观。
陆观:???
宋虔之跨坐在陆观的腿上,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温热的手掌贴着陆观的后颈上下摩挲。
陆观眼睛微微睁大,眸光带出一股狠劲,他唇舌尝到宋虔之渡过来的那口花汁,甜得发腻,腻得发慌,手便伸进宋虔之的单衣里,用力抱住他的身躯。偏偏宋虔之比他坐得高,他得仰着头,才能乞讨到那一点甘霖。
迷蒙的灯光照着宋虔之唇色红润,半眯起的眼尾中噙着三分醉意。
唇分时刻,陆观脸色通红,迷恋地看着宋虔之,手指在他的眼角不断摩挲,近乎着迷地以食指逗弄他卷翘的睫毛。
宋虔之将头低下,抵住陆观的额头。
“到床上去。”宋虔之语音含糊而柔顺。
陆观笑了起来。
宋虔之恨得牙痒痒,心头禁不住又冒出那两个字来:混蛋。
船桨有规律地捣碎一江的夜色,水声不是响,反倒是静,与山间过早开始催促日出的鸟鸣、猿啸组成漫透天地山野的别一种静谧。
在宋州码头,宋虔之三人与柳知行道别。许瑞云让他的二十来个兄弟护送柳知行去循州,自己却跟着宋虔之他们下船。
宋虔之一脸莫名其妙,正想把人挡回船上去,病恹恹的柳知行却出现在了船头。
柳知行一手提着袍襟,踩着木板上岸来,他有些咳嗽,他手放进袖子里。
陆观不动声色地往前走一步,把宋虔之挡在后面。
柳知行从袖中摸出宋虔之给他那把匕首,双手捧给陆观,陆观用手握住刀鞘,让开来。
柳知行朝宋虔之拱手:“承蒙大人相助,下官感激不尽。”
宋虔之看了一眼周先,接到周先的眼神,知道昨天周先可能告诉了柳知行一些事,顺便周先也从柳知行那儿估计问了一些事情。
“柳大人多礼了。”宋虔之不欲与柳知行多客套,柳知行说到循州以后会好好整顿循州军务,就回到船上。
官船起锚,风帆鼓涨起来。
“等一等!”船上突然有人叫喊。
宋虔之觉得耳熟,还没想起来是谁,许瑞云已经先一步走到码头边缘,只见船上一个瘦弱的身形小心地提着自己的袍子,着急地皱眉往船下张望。
柳平文眼一闭,心一横,两脚向外踏空,耳朵里倏然都是风声倒灌。
“啊啊啊啊——”
柳平文平安无事落在了官船旁的一艘小船上,渔夫笑呵呵地拉了他一把,将他推到另一艘船上。素日无事的渔夫一个推他一把,一个用篙戳柳平文的腰眼,眼看年轻人站不稳要栽入水中,又有一只手提住他的领子,将他向着另一艘船上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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