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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萱这次去文先生家的沙龙,第二次见到了文太太。
上次见面还是大年初一来文先生这里拜年,只是匆匆一见,今次相见,陈萱对文太太的印象更好。这种好印象并不来自于文太太的身份,而是文太太自身的气质,那样的温婉美丽,哪怕文太太论年纪不再年轻,可纵是眼尾微有细纹,对她那温柔如水的气质也没有半点影响,反是更添了些岁月风韵。
文太太一身浅水青色的旗袍,颈间一串莹然有光的珍珠项链,长发挽成髻,髻上是一只珍珠发卡,既不过分?朴素,也不?过分?华贵,所有的一切都是恰到好处的衬出了文太太如水般的柔婉。陈萱诚心?诚意的说,“您真是美丽。”
文太太大概听惯了赞美,只是微微一笑,“你们才是正当青春。”
陈萱道,“年轻谁没年轻过,夫人这样的气质才令人羡慕。”
魏银也是平生仅见文太太这样出众的女士,虽没说话,眼神中却是自然而然流露出惊艳向往。文太太真是给这再实诚不?过的姑嫂二人逗笑了,一畔的陈女士袅袅娜娜道,“很?久没见魏太太、魏小姐过来了。”
文先生的沙龙上,最让魏银反感的就是下蛋母鸡陈女士了,根本不想理她。陈萱对陈女士说不上喜欢,好在比魏银还是强些的。魏银不说话,陈萱就接了陈女士这话茬,“过完年家里事比较多,我家阿银先前在忙画画的事,就误了两次沙龙。也很?久不?见陈女士了,你还好吗?”
“多谢魏太太关心,容先生列的书单,魏太太的书看到哪里了?”
陈萱很实在的答了一句,“在学初级数学,学一半了。陈女士学到哪里了?”
陈女士“咯”的一声笑,手里雪白的骨瓷咖啡杯里的咖啡荡出一丝涟漪,“你这看的也太慢了,初级数学还用学?随便看看就会了。要按你的进?度,你何时才能做一级教授啊?”
这女人是什么意思?魏银的脸直接黑了。
“我这人比较笨,学得就慢了点儿,这个也没法子。好在,不?是学不?会。我慢慢学,慢点就慢点呗。”陈萱倒是好脾气的说,“这世上,人跟人怎么一样呢?有陈女士这样聪明的人,就有我这种普通的。我就特别佩服陈女士这样聪明有学问的女士。”
陈女士到底还是要脸面的,一笑道,“我就祝魏太太早日夙愿得偿了。”
“借您吉言。”陈萱还是那幅好脾气模样,陈萱这么个面团儿反应,陈女士当真如一拳打在棉花上,好不憋闷。正要再说两句,好讽刺一下这乡巴佬儿,就听横插进?一声,“还没完没了了?”
说话的是一位二十来岁的姑娘,穿着一身简单的蓝色小方格的旗袍,齐耳短发,身上没有任何饰物,雪白面庞,一双乌银似的大眼睛,论个头儿要略矮穿高跟鞋的陈女士一些,亦不及陈女士一身赤色胭红底的湖绸旗袍贵气,但这位姑娘流露出的气势,竟能稳压陈女士一头。陈女士得她一句,当下冷哼一声闭嘴。
这位姑娘对文太太微微颌首致意,同陈萱魏银道,“我姓秦,单名一个殊字。”
陈萱魏银自我介绍后,三人就辞了文太太,去旁边的沙发坐着说话。秦殊说,“你们可真是好性,能忍得了陈莹?”
陈萱这才知道陈女士的名字叫陈莹,陈萱笑笑,“我跟陈女士也不?熟,其实没什么,无非就是笑我笨。比我聪明的人是有很?多,不?过,书上说,勤能补拙,我勤谨些,也能追上。”
秦姑娘晃晃手里的奶茶,并不认同陈萱的话,“你这样好性儿,别人只当你好欺负。”
“我也这样说。”魏银道,“我二嫂总是说,一月才一次的沙龙,要是闹起来,就怕扫了大家的兴致。好在不用多理那讨厌鬼。”
秦姑娘一看就是很能同魏银说到一处的,三个女人说了一下午,就成了朋友。秦姑娘指着沙龙里高谈阔论的一位男青年,眼睛中满是仰慕,“那是我未婚夫。”
陈萱还是头一次遇到这么大咧咧直接说起未婚夫的女子,她侧头望去,那是一位糠慨激昂的男子,一身半旧的中山装,眼神中似有火焰。细听来,说的是当今的旧家庭旧婚姻,就听这位男子扬声道,“所有旧的,倘不?能与时俱进?,必会沦为糟粕,必为时代所弃!与其为时代所弃,倒不?如我们先行弃之!须之,唯有弃旧,方能得新!在这个时代,这个前所未有的自由的时代,我们要找到自己,找到爱情,真正的爱情……”
听了两句,陈萱就没再听了,倒不?是这位秦先生的未婚夫讲的不?好,实在是,陈萱自己就是个“旧”的,她每次听到人家这么说“旧家庭,旧婚姻,旧女性”,尽管人家说的对,陈萱也并不爱听。
不?过,没想到,与秦姑娘和秦姑娘的未婚夫还有另一桩缘法。魏年因要请文先生帮忙寻日文先生的事,留到略晚的时候,方同文先生说了想学日文的事。文先生倒有些意外是魏年自己要请先生,陈萱一向好学,文先生是知道的。魏年这种,完全看不?出好学的气质啊。陈萱在一畔却是很高兴的给魏年做注释,同文先生介绍,“我家阿年哥去年学了大半年洋文,就把洋文学的非常好,我的洋文,都是阿年哥教的。阿年哥一直跟我说,大好光阴,不?能虚度,就想着再学一门语言。因为听说先生曾在日本国留学,我们一家人都很仰慕先生,阿年哥就想学日文。就是我们也不?认得好老师,先生您认得日文好的老师么?”
文先生当时就有了主意,一笑道,“这可真是巧了。”唤了位男青年过来,介绍给魏年陈萱认识,“这是赵成,刚从日本回来,他的日语非常不错。”同赵成说了魏年想请日文老师的事,赵成还有些犹豫,一并过来的秦殊反是催他,“你不?是一直说想寻个兼职的差使么。我刚认识了魏太太魏姑娘,已经是朋友了。我还说要请她们来参加咱俩的婚礼,既是朋友,正当互相交流学习。”
赵成一笑,释然道,“是。”看向秦殊的目光中满是温柔,对魏年道,“还请多指教,我姓赵,赵成。”伸手与魏年相握,两家干脆就在文先生这里定下了每天的课程时间,与月薪多寡。
促成这桩事,文先生心?情亦是不错。
回家时陈萱还说呢,“阿年哥你付给赵先生的工资,倒是比当初给焦先生的要高些。”晚春的风已带上初夏的暖意,既便是在傍晚,也没有半点儿寒凉。俩人坐一辆黄包车,魏年与陈萱道,“赵先生的穿戴,都是半旧的,可见生活并不?宽裕。文先生亲自介绍此事,我必要给文先生面子的。何况,也没多几块钱。他正是难的时候,多几块就多几块吧,也不?是要念多长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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