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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空荡荡的,一路无人,景宁走到二楼,敲了敲母亲的房门。
“进来。”
推开门,烟味扑来。
景兰芝穿着睡衣,长发乱蓬蓬耸在肩头,坐在床头抽烟,神情颓败。
景宁心一惊,母亲哪怕在家也是妆容得体,被迫退出舞团的时候依旧高仰着下巴,她第一次见母亲这样。
“妈。”景宁站在门边唤了声。
“你外婆病危了。”景兰芝声音平静,将?烟头按熄在烟灰缸里。
一个遥远的陌生亲人生命垂危,虚无?缥缈的牵连,景宁说不上自己是不是伤心,就感觉心空了一下,有点迷茫。
点开舅舅的微博,果然,他发了外婆的病危通知书,配文是她们母女不见老人最后一面。
景宁问:“我们要去医院吗?”
手机铃声响起,景兰芝从被子上摸起手机,看一眼来电,挂断。
没几秒,手机又响,她再挂断。
安静几秒,景兰芝掀开被子,迤迤然下床,说:“你准备一下,去医院。”
景宁再次看到母亲时,她已经画了全妆,穿着黑色阔腿西裤,上身是同款休闲西装,黑金包夹在胳膊下,五十?岁的女人,妆容遮不住皱纹,但身姿依旧挺拔,气质卓越,踏上红毯就能走秀。
母女俩坐在汽车后排,一路上都没说话,景宁悄悄降下一点车窗,感觉自己要被这气场压抑死了。
到了医院,景兰芝神情冷厉,仿佛连呼吸都是冰冻的。
老人躺在病床上,枯枝一般的身体插着各种管子,奄奄一息。
一个白发干瘦的男人坐在一旁,看到景兰芝时目光震动,张着嘴没发出声音,呆呆站起身,很快,眼里显出泪光。
景宁想,这老人应该是外公了。
景兰芝瞟了眼病床上的母亲就瞥开目光,不敢细看,她眼角发红,死死握紧皮包,动容了,硬忍着,声音冷硬地为自己撑场面,转头问弟弟:“你要怎样才发微博澄清?”
舅舅搓搓手,立马笑出来:“明明要结婚了,你之前答应的,给他买套房,我们小县城房价便宜,不过是你指缝里漏一点。”
他们真以为钱是大风刮来的,景兰芝冷笑:“放屁,我什?么时候答应的?”
“景宁迟早要嫁人,你的钱留着以后便宜外人,还不如照顾自己家人。”
景宁愣是没听明白其间的逻辑。
景兰芝气得声音拔高八度:“一辈子死性不改,我是女儿,所?以就得倒贴娘家?你们也配。”
说着说着就吵起来,越吵越大声,舅舅出言不逊,被景兰芝摔了一个耳光,瞪大眼捋袖子,景兰芝冷斥:“你敢动我一下,别想从我这里要到半毛钱。”
舅舅气焰瞬间弱了,气哼哼地往椅子上一坐。
地板咚咚响,外公泪眼婆娑地用拐杖杵地面,哀呼:“他是你亲弟弟,叫你要点钱怎么了,你又不是没有,当初我们是对你不够好,可你怄气半辈子了,还不够吗?谁家不是这样?别人家女儿都知道照顾自家人。”
心狠狠刺痛,景兰芝最后一点温情湮灭了,冷笑着,眼泪往肚子里吞,拿出一张银行卡,塞到父亲手里,说:“我以后每个月往卡里打2500,你在老家生活绰绰有余,你要是把钱倒贴儿子,自己过苦日子,我管不了。”
景兰芝看向弟弟,转了一段文字到他微信,说:“今天中午十?二点前,你把这段文字发到微博,一个字不许改,十?二点一过,我没看到你发微博的话,立马把这些年的转账记录发到网上,你要起诉也行,法院见,看法官怎么判我们赡养父母。”
“你,你你——”舅舅舌头短半截似的你了半天,景兰芝转身就走,不再看任何人一眼。
医院走廊安静漫长,景宁快步跟上母亲,后面突然传来舅舅的声音:“你嚣张什?么,你女儿和你一样,找了个风流的男人,有其母必有其女......”
景宁脑子“嗡”的一响,心跳险些停摆,舅舅后面的话一个字没听进去,只见母亲脚步一顿,继续快步往前走,她心惊胆战地跟着。
坐进车里,景兰芝寒着脸,说:“说吧。”
景宁仔细回忆,舅舅只见过张驰一次,录制完《舞蹈人生》,他带记者来围堵那次。
景宁佯装淡定,手指平顺地放在大腿上,拐着弯偷换概念:“他说的应该是我邻居,什?么风流的男人,他根本不认识,估计是为了气你乱说的。”
“上次电梯外碰到那个?”
“嗯。”
“你不是说不熟?”
“舅舅带了一堆记者来堵我,问七问八,不找个男性帮忙挡一下,我怎么应付得了。”
景兰芝往椅背靠去,捏了捏眉心,不知信没信,总之没再深究。
司机问:“回家吗?”
景兰芝淡淡“嗯”了声。
景宁点开手机,给许熙阳发信息让他帮忙喂猫,还没回复,他们估计去练车了。
她早上烧晕头了,忘了机车还在客房,好在和张驰在一起后,猫架、猫砂盆什?么的都放客房去了,机车在客房待半天没太大问题。
景宁说:“我要去西苑小区,早上忘了喂猫。”
“先?去西苑小区。”景兰芝闭着眼,继续问,“《吉赛尔》练得怎么样了?”
景宁:“还好。”
“你要争气一点,自己有本事才?不会?被欺负。”
中午下班时间,路上有些堵,汽车一路开开停停,景兰芝想到一句说一句,景宁如坐针毡,生怕母亲又问到张驰。
好不容易挨到西苑小区,一串熟悉的人影骑车而过,景宁暗叫不好。
果然,下一秒,景兰芝开口了:“摘头盔那个,就是你那邻居吧?一帮年轻小伙子不正经工作,成天这样骑车有什?么用,少和这些人接触。”
景宁隔着窗玻璃看了眼张驰,目光不敢停留,怕母亲发现,她说:“他们是职业车队的,参加正规比赛,有名誉有奖金,也是一份工作。”
“我也年轻过,什?么圈子没玩过,什?么改装车俱乐部、超跑俱乐部,无?非是有钱公子哥打着各种旗号玩,又危险又烧钱,像哲岩那样正经工作才?是男人该有的样子,对了,你和他怎么样了?”
景宁:“......”
“你别不耐烦,齐阿姨教育出的孩子不会?差,我不反对年轻人想要自己的空间,可你在这种地方租房子,接触些不三不四的人,不如在舞团附近挑个好点的小区......”
景宁推开车门,一条腿迈出去:“妈,我在这住得挺好的,换住房又要重新适应。”
话落,景宁一溜烟跑进小区,生怕车队的人和她打招呼。
张驰头盔扣在腰侧,看她一眼,往车行里走。
回到家,打开客房的门,机车正卧在猫架上懒懒晒太阳,景宁倒上猫粮和水,撸了会?儿猫,往沙发一躺,闭上眼就睡了。
早上吃了药,困得不行,强撑了一上午。
车队餐厅,倪洁来蹭饭,吃饱喝足抹抹嘴走人。
到一楼休闲区,见张驰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抽烟,她停住脚步,问:“张大队长,有心事啊?”
“问你点事。”张驰点了下旁边沙发,示意倪洁坐。
“景宁她妈怎么样?”
倪洁明白了,没忍住笑出来:“她妈啊,严厉、固执、控制欲强、完美主义,跳芭蕾是真厉害,当年名动全国,她跳舞的录像带是我们的教学资料。”
“她对景宁什?么都管?”张驰眯眼,深深吸了口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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