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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

猝不及防的坦诚让林听雨有些意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陈澍却面色平静,仿佛在述说着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陈澍他爸是个同性恋。

理所当然的,他妈孙兰就是一个同妻。

并且是受骗的那种。

陈澍的爸妈是通过相亲认识的,孙兰对陈胜华的第一印象是:安静,温和,体贴,话不多。

陈胜华对出身小县城却温柔善良的孙兰也很满意,时常制造一些浪漫的小惊喜讨她的欢心。

就这样,两个人交往了一年半载后便结婚了。

可是,婚后,陈胜华的反常很快就显露出了端倪。

他甚少在家里洗澡,身上却一直保持干净,似乎在外面沐浴过。

后来,怪异的事情越来越多。

孙兰发现陈胜华似乎频繁便血,厕所的垃圾桶里总能找到一些带血的卫生纸。

夫妻生活的时候陈胜华更是敷衍,仿佛机械地完成某项任务般。

再后来有了陈澍,他们本就不频繁的性生活更是变得寥寥无几。

孙兰再傻白甜没见识,也还是起了疑心,她背地里花了一笔钱,请人着手调查陈胜华的行踪。

很快,私家侦探查到了陈胜华和一个叫夏舟的男人的开房记录。

这是孙兰第一次崩溃。

她把证据摔到陈胜华面前,让他给一个解释。

可最让她难以接受的是,陈胜华对此竟然毫不辩解。

他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他就是骗婚的同性恋。

对于陈胜华而言,结婚,只不过是借个女人的肚子用一下,完成传宗接代的任务罢了。

他甚至坦诚地对孙兰说,我们可以互不干涉,在外面各玩各的。

陈澍小的时候并不知道什么是同性恋。

他只是对父亲的某些行为感到愤怒,父亲从不顾家,似乎隔三差五就要在外留宿,甚至连大年三十和中秋节都不回来,留下陈澍母子俩孤零零地独守空房。

每年如此。

“知道我高考为什么只考了五百三吗?”陈澍问。

林听雨沉默地摇了摇头。

陈澍接着说:“高中的时候,我发现了这件事情。其实他们并没有刻意掩饰什么,我早就发现了不对劲,只是到了高中的时候才真正抓到了把柄。”

高中正是十六七岁的少年叛逆激素最旺盛的时期。

而陈澍,亲眼看见他爸亲昵地搂着一个男人的腰,两人一起进了酒店。

从小被教育礼义廉耻的陈澍没有办法接受自己的父亲是个骗婚同性恋,母亲是个同妻的事实。

他原本以为自己的父母只是感情不和,关系不如正常夫妻那般亲密,却没想到真正深层的原因竟是如此。

可十几岁的少年也不过就是半大的孩子,没有师长的正确引导,又该去哪里找一个发泄的出口呢?

陈澍不知道。

他生来性情薄凉,不喜与人诉说心事,遇事总是自己藏在心里。

但陈澍的爸妈发现他知道这件事以后,索性破坛子破摔,连拙劣的表演都省去了。

陈胜华的行为愈发猖狂,有时十天半个月都不回家。

即便难得回一次家,他也看陈澍母子百般不顺眼,找尽各种理由,当着陈澍的面跟孙兰吵架。

而孙兰不止一次抓着陈澍的肩膀絮絮叨叨,仿佛神经质般翻来覆去地对陈澍说:“儿子,你是站在你妈这边的,你必须跟你妈统一战线,妈不能没有你。”

甚至在三个人的家庭微信群里,陈胜华和孙兰也能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每天在群里轮番@陈澍,相互辱骂。

陈澍觉得自己像个被人提着线的木偶一样。

他大量地吸收了父母带来的负面能量,积郁着心中的消极情绪,性格变得越来越暴躁易怒。

看不进书,听不进课,无心学习,什么也不想做,每天浑浑噩噩地度日。

陈澍花了很长的时间思考一个问题:我是谁?我为什么要出生在这个世界上?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这个问题太深奥了。

陈澍想了很久也没有找到答案。

临近高三的时候,某一天,陈澍看着自己下降到班级倒数的排名,突然醒悟过来,他的人生不应该为了这种事情从此深陷沼泽,止步于此。

他捡起课本重新拼命学习。

可陈澍荒废了将近两年的时间,课业基础非常薄弱,空缺的地方宛如有一个无底洞,无论如何都填补不完。

陈澍吊着一口气,发了疯似的学习,可成绩仍然卡在一个不尴不尬的位置,怎么也上不去。

即便如此,他心中仍然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呐喊:相信自己,一定可以的,一定能够做到的。

陈澍从来没有想过放弃自己。

直到高考前两个月,陈家发生了一件大事。

陈胜华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居然把夏舟带回了家,明目张胆地向孙兰示威。

就是这件事,彻底摧毁了陈澍一直以来摇摇欲坠却故作坚强的心态。

阴险变态的父亲,十年如一日忍受的心理病态的母亲,丧偶式的婚姻,叛逆期的压抑,学业的瓶颈。

所有的负面情绪,统统在那天晚上彻底爆发出来。

陈澍忘记那天他究竟对夏舟说了什么,只记得自己一直在咆哮,手边的东西都被他摔得七零八落。

陈胜华也冲着陈澍吼,却时刻不忘护着夏舟。

孙兰哭天抢地,死死抱着陈澍,求他住手,不要毁掉这个家。

整个屋子一片狼藉。

陈胜华带着夏舟走了,并连续一个星期都没有回家。

孙兰一边收拾残局一边哭着责怪陈澍毁掉了这个家,毁掉了这段她苦苦维持多年的婚姻。

陈澍问她:“你明明知道他骗婚,可你为什么不跟他离婚?!”

孙兰哭着回答:“我丢不起那个人!我当陈家阔太这么多年早就和社会脱轨了,根本没有自立的能力,如果离开你爸,我根本活不下去!到时候我怎么办?你又怎么办?”

陈澍这才猛然醒悟过来,这么多年来,其实家里所有的亲戚都知道这件事情。

只有他被蒙在鼓里。

怪不得。

怪不得他妈从来不让他去荆市的外公外婆家,外公外婆想见外孙一面,也只能千里迢迢坐车来看他。陈澍复读以前唯一一次来小破县城,还是十三岁那年外婆病重,孙兰带他来见外婆最后一面。

怪不得小时候,每到过年去亲戚家串门时,总会有长辈语气暧昧地问他“你爸爸回家了吗”。

怪不得家里的长辈总是用一种欲言又止的表情看着他。

陈澍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痛哭了一场。

没过多久,他发现自己的情绪越来越焦虑,甚至开始失眠,还患上了严重的神经衰弱。

那会儿的陈澍什么也不懂,只能不知所措地向妈妈求救,请求她带自己去看心理医生。

他觉得自己病了,觉得自己很抑郁,觉得自己快要疯掉。

他需要疏导,需要治疗,需要倾泻。

可孙兰说——

“你觉得看心理医生有用吗?他疏导你,给你开药,然后呢?就能治好了吗?药吃完了怎么办?你又抑郁了怎么办?你依赖药物、依赖别人疏导有什么用,为什么不想想自己的意志力为什么这么薄弱?如果我像你这么脆弱,早十年前我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孙兰是个无知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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