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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冰鉴受贿的新闻一经公布,便在教育界掀起轩然大波。赵子初、韩东旭等名流连续在各大报刊上发文谴责,并联名向学部呈文请求撤换务本女学教务总长。在这种情势下,李冰鉴走投无路,只好主动递上辞呈。
李冰鉴辞职了,原先对薛慕的惩罚也一并解除。而张清远以死拒婚,李家大概是被震慑住了,况且他们眼下正得势,有的是名门闺秀可挑选,忙不迭地与张家退了亲。张清远的父母虽然恼怒,一时也无法可想。好在祖母疼爱张清远,答应她身体恢复后继续上学。
眼见着年关将近。腊月二十四为灶神上天奏事之日,故腊月二十三之夜,家家户户要“送灶”,庆新年由此拉开序幕。薛慕在舅舅家早早和表弟妹们一起把灶神像贴好,又到坊间采买荸荠、茨菰、鱼肉、糖元宝和香烛准备上供。
忙完各色杂事,徐氏笑对薛慕道:“时候也不早了。今晚是小年夜,大姑娘还是要到你父亲那里去看看,无论如何,这礼数是不能缺的。”
薛慕当即就郁闷了,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回薛家去走走过场。正赶上家里要摆饭,继母柳氏的脸色就不大好看了:“大姑娘是有福气的人,我采办年货从早忙到晚,好不容易消停下来吃点东西,大姑娘正巧就来了。”说完便做势去揉自己的腰。
薛纬扫了女儿一眼,冷冷道:“我当初说什么来着,新式的学堂果然不好好教规矩,我看你书是白念了。年下诸事杂乱,你母亲有孕在身受不得累,你还不早点回家帮忙。”
大年下的薛慕不想为小事争吵,只得笑道:“是女儿疏忽了。”她拿出两块呢绒布料交给仆人:“这是我在协大祥买的,呢绒料子眼下正时兴,爹爹母亲用来做件外袍最合适不过了。”
柳氏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一时间仆人们摆上饭来。糖醋小排、葱烧鲳鱼、腐乳酱方等下饭菜都摆在薛纬和柳氏一侧。薛慕敬陪末座,只好用鸡汤泡了半碗饭,胡乱吃些八宝辣酱填饱肚子。饭后稍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
柳氏懒懒道:“何必着忙,大姑娘在家住两天吧。”
薛慕连忙推辞:“还有些功课要做,就不在这里叨扰母亲。”
柳氏巴不得薛慕离她远些,又假意客套了两句,便放她走了。临行前薛慕特地来到小弟薛兆的房间,送给他一只派克钢笔,又嘱咐道:“上次给你留的功课别忘了,这只笔你学英文应该用得着。”
薛兆摇摇头:“很贵吧,姐姐一个人在外求学不容易,还是自己拿去用吧,不用给我买东西了。”
薛慕笑笑道:“我现在《新民报》上发表文章,每个月都有固定的稿费。你不用操心这些,专心学业就好。”
薛慕从家里出来已近戌时了。学校早就放了假,她不愿意回宿舍一人面对冷清,只好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逛。
临近年关,市井间热闹非常,路旁的店铺都挂出了灯笼,稍微时髦的洋货店里亮起了电灯,照得整条街亮如白昼。靠近望平街一带设有临时花市,路旁摆满了腊梅、天竹、水仙和各种松柏鲜花盆景,引来许多路人选购。
到处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到处是孩童兴奋的笑脸,人们都在享受这一年中难得的购物狂欢。薛慕突然不喜欢这样的热闹,转身折入一条巷子里。一间小小的书店吸引的她的目光。推门走进去,店主是位五十多岁的老人,正在煤油灯下聚精会神地看一本线装书。
薛慕在书店扫了一遍,发现没有自己的感兴趣的书,正要失望地离开,店主叫住她低声道:“小姐,我们这里还有一些□□,你要不要看?”
薛慕心动了,店主领着她来到里间小屋,笑笑道:“小姐在这里慢慢挑吧。”
书架上杂乱摆着一些小说,薛慕翻了翻,无非是《恨海》《劫余灰》《情变》《泪珠缘》《鸳鸯血》之类的艳情之作,正觉得无聊,突然在角落里发现一本《天演论》。张涤新在讲课时向她们推荐过这本书,她不由好奇拿起来看。
正看得入迷时,听到背后有声音响起:“这么巧,薛小姐也在这里。”
薛慕吓了一跳,转过头去一看,竟然是齐云。一时竟愣在那里。
齐云笑笑道:“这家书店老板是我的故交,所以一旦来了什么新书,他都会提前通知我。薛小姐在看什么小说?”
齐云果然认为自己在看禁毁小说。薛慕觉得这情形实在尴尬,忙将手上的书递给他:“张先生向我提起过《天演论》,一时好奇就拿来看看,倒真是本好书。”
齐云眼睛一亮道:“薛小姐喜欢此书?我以为近年来介绍西洋哲学的书,《天演论》可称第一。”
薛慕笑道:“严侯官以古文家言译西人哲理之书,名词句调皆出于独创。他的物竞天择之说,真令人耳目一新。依照达尔文的物种演变理论,中国现在正处于千年未有之危局,大家不能不振作了。”“正是如此。物既争存矣,而天又从其争之后而择之,一争一择,而变化之事出矣。天下大势,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如今我中华已经衰弱到极点,若再不发愤图强,怕是真的要到亡国灭种的地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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