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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再醒来,又是孤身一人,身边也没有夫君,被子又冷又硬。她艰难辨认了一番墙上的……挂钟?仔细想想她学过的几个阿拉伯数字,确认了时间。尚未迟到,她套上样式新奇的衣裳,再对镜照照,确信自己又变作了张绪才呼出一口气。
叠被时,枕头下的本子中多出一行字,比她所认识的字简单,勉强认得:
商佚。你打听打听我,在我面前玩古今大戏?真身在哪儿?4月10号中午12点,平都协宇大厦A座1209见。
商佚。
身体里的第三人。
兴许比自己来得早。
那人认定自己扯谎欺哄他,眼下还不知是男子还是女子,她不好轻易见陌生男子,只好将本子一收,背起书包去上课了。
她现在也晓得,这里大约就是个更大些的私塾,一些本该出门谋生路的孩子还在念书,是好事。她也知张绪自己年纪更大些,和这些孩子不大往来。
她是外来者,自然不能过多打扰原主的生活,更是步步小心。
上课时,先生叫起来念书,她见别的学生站起来不会便低头,于是自己也低头。
体育课,迎面而来一个扎羊角辫的姑娘,比这班里的男子都要强,学业很是刻苦,先前帮她置办笔墨。
“跟我们跳皮筋,来——”
被不由分说地拽了去,一顿石头剪刀布地学,她被安排撑皮筋。
似乎幼年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些大致相同的游戏。
但那日奶奶来,杀鸡放血时,伙伴都疏远她了,晓得她“坏事要来”。
将脚背生生地折了,仔细地扎紧。娘亲垂泪,要偷偷为她解开,被狠狠责骂了一顿。
自那后,她就日日在家,等说亲的上门,瞧过她一双脚,啧啧称奇道:“这姑娘能嫁个好人家呢!”
跳皮筋,她不记得怎么玩。
一轮过后,轮到她来跳皮筋,步步小心地跟在羊角辫后面。现在,她有一双大脚了,随她跑跳都好,但仿佛有两条无形的裹脚布缠着她,左脚绊右脚,始终不大灵光。
所幸这具身体大约是有记忆的,她不算掉链子,勉强学会了。
十分欣喜。
小女孩们玩过跳皮筋,又来打沙包,男女混在一起打沙包,她推说自己小解,离开人群。
夫君若是知道她在外和一群孩子玩闹,怕是又要责骂了。
她谨慎地从兜里掏出《唐诗三百首》来,一个字一个字对照,继续未完的注解。
这里的书是横着读的,颇不适应,但她喜欢读书,因此很快学习明白,在书上做些短评。
翻到一半,她未完的注解上,画了两只大王八。
怎么能如此对待书?她难得生气,握着这本珍贵的书双手发抖。
想想可能是张绪,也可能是商佚。
张绪也是学生,想来不会如此对待有字的纸,这样一想,只能是见不到也不了解的商佚了。
回去愤然在本子上落笔:
□□斯文!不该!
想洋洋洒洒作篇文章,却想起夫君说,女子无才即是德,况且夫妇二人都是文人,她写得好,岂不是要骑到他头上去?从此快不要作那文章了!
吓得缩回手去,却忍不住难过的心情,补下一行小字:
龟岂为贱?书岂为贱?以龟辱书,可见商君之浅薄短视。
如此斥责,她又怕自己责备错人,另补小字:
张君亦该以书为宝,珍之爱之。
《唐诗三百首》上的两只王八洗不掉了,堵上了两页字。
她痛心疾首,直等回到自己身体里,还悄悄摸摸嫁妆里偷藏来的书,确信它们还在,才放心合上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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