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交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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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破沉默的是美国队长手里夹起的一张纸。这张纸起先被莉齐搁在床头。纸张铺开，是一片用黄色颜料笔涂出的、灿灿的燕麦田，田地里有三个柴火棍一样的小人。两个高，另一个稍微矮一些。

美国队长的脸上露出明显的笑纹。

莉齐没有羞赧，点着画面上的三个小人念：“这是你和巴基，那个是我。”

一向正直光明的美国队长难得起了逗弄心思。他把画纸凑近眼前，看了又看：“我的审美力实在难以支撑我理解这幅画的难度。”

莉齐抿住嘴巴，气鼓鼓地把画纸拽过来：“注意，你现在是在和当代的毕加索说话！”

话一出口，史蒂夫的笑容像吞没了波纹的湖面，重新恢复平静。

尽管在场的两个人知道，他们再难获得平静。

“当代毕加索②”——这是巴基用来和史蒂夫呛声的言辞。他们一起当艺术生的那段日子，面对同样一个模特，巴基稀烂的绘画水平能把个丰乳肥臀的尤物画成几何图形的简单组合。

莉齐则继承了他糟糕的绘画本领，甚至“青出于蓝”——她画的人脑袋用圆圈代替，四肢干脆全变火柴棍儿。

一张简笔画，像一阵飓风，把他们拉扯进岌岌可危的昨日。

“我喜欢这个时代，巧克力比以前更好吃了。”

静了一会，莉齐没头没脑地开口。她垂着头坐在那，纤细的脖颈拗出一段脆弱弧度。

史蒂夫顺着她的话说下去：“这时代有很多好东西，科技发明、人的思想，和以前都大不同了。我们要活在这个时代，还得多学习。”

“哪天我有空，带你去吃顿好的，托尼发掘了一家不错的土耳其烤肉店。”

“真好啊，”她像一只小雀一样轻快地频频点头，“我们那时候只有花式翻新的各种罐头。”

二战时候美国军人待遇不差，更毋论美国队长。他们有数不清的战斗口粮，甚至顿顿能吃上午餐肉。有的时候在外作战，条件艰苦一点，再不济也能有点新鲜肉末，加加热莉齐也吃得很香。

“你不喜欢那些罐头吗？”

“……一点也不。它们吃起来有股子腌了一百遍的菠萝埋在土里的腥味。”莉齐好像有点不太好意思，但还是坚持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那时候我是骗你们的，如果不是必须要补充营养，我才不吃那个呢。”

作为一名战斗人员，她的体力消耗也是很大的。

“现在你有选择了，也许双层牛肉三明治值得一试。”

“好主意，我都等不及了。你哪天有空？”

莉齐晃动着腿，期待地仰起头。

两双碧眼相对，四目一碰，顿时漾出默契的笑纹。

“……嘿，说真的，史蒂夫，还能遇见你真好。你现在还在以一名士兵的身份，为国家服务是不是？”

莉齐轻声发问。

“我也……很高兴见到你。”

如果史蒂夫的内心再多愁善感一点，他保准要流泪了。即使是内心积极的美国队长，面对全然陌生的新世纪也需要时间适应，物是人非的境况之下，他只能努力使自己忙起来，忙到无暇怀想从前。

——但一旦从前记忆中的人影真正从遥远时光中跋涉而来，他的内心像被撬开的冰面深深震动。

“我还留在神盾局工作，是因为那是佩吉一手建立的。做一名忠诚士兵？——一直如是。这个时代依然有值得我战斗的理由。”

过去很温暖、很舒适，但人的脚步得往前走。

“你有自己的梦想吗，史蒂夫？战争是永远不会结束的，人的想法却能变。”

“——也许到我老得拿不动盾的时候，我会重回本行做我的艺术生。”

他们都知道这种“老迈”可能永远不会来临了。

劝不动的美国队长，铁打的正义之师。然而这才是史蒂夫。莉齐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差点把美国队长逗笑。

“liz，你和我不同——你有什么梦想，放手去做；有什么心愿，我尽我所能，为你达成。”

“——我承诺。”

他语气郑重，像无数次战斗前回头，对她做出凯旋的保证。

“我吗？史蒂夫，你知道我的……我从小就想当一名舞台歌手，演员也行，越光彩越好。那时候跟你一起上台，给我积攒了不少经验呢。”

“和你一比我更像马戏团的跳舞猴子。我真不愿意回忆那些——还不如让人直接喊‘你想来一点E系列战争债券吗’来得痛快。”

这是莉齐和史蒂夫的不同之处：一个把表演当乐趣，跳上三天三夜也不会累；另一个，形同遭罪。

莉齐可不同意：“才不是呢，你可是打倒了希特勒两百多次的大英雄。”

就那做作的倒地，和软绵绵的拳头？美国队长听出了她的调侃，自嘲似的摇了摇脑袋。

“别灰心，起码你那时候的翅膀头③很可爱……”

莉齐竖起两只小手，在他耳朵上方摆出小翅膀的造型。她试图充满爱意地鼓励他，但不知何故让美国队长更加沮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