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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京师大乱斗(中)
PS:关于京中勋贵府邸里那么多家将家丁,为何阻止不了流寇劫掠的解释:这些人纵然比较能打,但毕竟只是保镖,只会守着各家各户的府邸,不仅兵力分散,而且钉死不动。流寇却可以随时集中兵力,一般情况下分散开来到处劫掠,遇到扎手的硬点子(保镖很多的府邸),就到处叫人凑人头,甚至拉上大炮来轰门。
而且,即使某座宅邸的防备坚固,久攻不下,以至于流寇都放弃了,转而去啃其它容易攻打的肥肉,守在宅邸里的家兵也不会出来迎击,而只会继续缩在里面,只管自家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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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直隶,顺天府,武清县,后金大汗皇太极的御营
荒草丛生的田野里,扎满了星罗棋布的帐篷,无数鲜艳的旗帜迎风飘扬,宛如色彩斑斓的云彩一般。
几百只牛角号吹响了悠长而粗犷的声响,伴随着驮运辎重虏获的大队骡马,皇太极意气风发率领两黄旗精兵,从保定府凯旋而来,预备对此次入关南征的最大目标——北京,亲自指挥着发动最后一击。
之前因为戎马倥偬、战事频繁,即使是大汗的御驾,也谈不上什么气派。但如今胜局已定,在一干汉官的建议下,皇太极也开始讲究起了排场——出行必鸣炮启程,前有鼓乐仪仗开道,后有重臣贝勒扈驾,皇太极本人身穿明黄龙袍,骑在一匹乌龙驹上,前边是一柄黄罗伞盖,身下的银鞍金镫闪闪发光。只见他在马上左手揽着杏黄丝缰,右手用马鞭对诸将指点山川,谈论着此次破关伐明如此容易,笑容满面。
——自从击溃了卢象升的天雄军,歼灭了洪承畴的秦军之后,整个北直隶平原都成为了女真八旗肆意纵横的跑马场,地方官府和驻军望风而降。到了十月底的时候,除了京师附近三十里内的几处郊县,京畿的绝大部分府县已经全部被后金八旗攻占。此时,皇太极又亲自督战,攻下了坚固的保定府城,明国在北直隶的最后一小股机动兵力——从山海关一路辗转南逃到保定的九千川军,也被穷追不舍的女真八旗和关宁铁骑彻底消灭。至此,从京师一直到济南的千里江山,明廷再无一兵一卒可用,覆亡之势已不可挽回。
随着北直隶战局的尘埃落定,入主北京指日可待,皇太极也开始约束部众,稳固对占领区的统治。所以跟以前的入关抢劫不同,此次八旗兵在取得全胜之后,反倒不似以往那么凶神恶煞般四处抢掠,而是张榜安民,并不乱杀乱抢。是以虽然北直隶境内人心惶惶,各府、州县的市面倒也勉强还算安稳。
然后,皇太极又以极为恢宏的度量和气魄招揽明朝官员,因为有关宁军的辽西将门从中穿针引线,再加上明廷在北直隶的崩溃覆亡之势已定,所以收效还算可以,陆续有那么几百个低品官员投降归顺,搭起了新占各地的官府架子,但还是有不少官员或躲或藏,一心继续观望时势,不肯轻易出来做女真人的官。
尤其是此次南征俘获的最高级俘虏,三边总督洪承畴,虽然已经沦为了阶下囚,但迄今依然不肯归顺后金,让皇太极很是惋惜——虽然在此时的北京城中,已经有不少尚书、侍郎、大学士和皇亲国戚,在暗中派遣使节跟皇太极私通款曲,想来早已在盼着改换门庭,就等着来做女真的官儿。但皇太极面子上固然对这班墙头草和颜悦色、温言抚慰,其实却深知此辈多为酒囊饭袋、腐儒酸丁……总之万万不可重用。
在眼下这个陈腐衰朽的明廷之中,像洪承畴那样当真是上马能治兵、下马能安民的军政复合型优秀人才,还真的是寥寥无几。实在是不能不让皇太极对其青睐有加,甚至预备委以重任。
——投降女真的汉官虽多,真正的杰出人才,尤其是够得上“国士”等级的,却实在是数量有限。
而且,洪承畴身为全权负责清剿关内流寇的陕西三边总督,堪称是位高权重、人脉广博,在山西、陕西、甘肃地方都有着巨大的影响力,如果洪承畴能够归顺女真,那么八旗继续南下中原汉地的征途,就等于是有了领路人……鉴于上述考虑,皇太极自然也就对洪承畴愈发看重了。
但问题是,越是人才,就越是傲气,也越难折服……当皇太极独自走到囚禁洪承畴的帐篷外面之时,就听到他的亲信汉官范文程,正在苦口婆心地劝说洪承畴投降归顺,而洪承畴却是连番的冷嘲热讽:
“……不知范大人屈尊来此何意?虽然之前并无交情,但本官也知道,范先生在皇太极这里,地位是极高的,政事军务皆有范先生参与筹划。看先生过得倒是挺滋润!怎么样?女真人的走狗做的还顺心么?”
虽然是被人戳着脊梁骨在骂,但范文程倒也不恼,依旧温和笑道:“……总督大人莫要恼怒,在下素来仰慕大人之威名,听闻大人如今身陷于此,便求了大汗前来探望大人,好与大人畅谈古今时事……”
但洪承畴却毫不领情,立刻就冷着脸顶了回去:“……范先生这话不知从何说起?如今我兵败落魄沦为阶下囚,范先生却是风光得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只怕跟吾等卑贱之人说话,会失了身份吧!”
“……洪大人此言差矣,”范文程笑道:“……大汗并没有把大人当囚犯对待,相反,大汗一直颇为濡慕大人的才情,想将大人收至麾下,共商天下大计。而在下也可跟大人同殿为臣、聆听教诲……”
不等范文程说完,洪承畴便打断了他:“……做梦!洪某虽然不才,也不会背弃朝廷,做那粗鄙蛮夷的走狗!大丈夫纵然不能力挽狂澜,也不过是慷慨一死以报君王罢了!”
“……呵呵!大人此刻还在一心为那崇祯小儿效忠,真是难得!”范文程不住地摇头,“……只是,我大金已得天下之气运,平蒙古,破朝鲜,过长城,入京畿,兵锋所至,无不望风披靡。八旗铁骑横扫中原指日可待。而明国却是朝纲混乱,奸佞当道,外无可战之兵,内无栋梁之臣,纵有若干义士忠君报国,又能如何?这大明国的上上下下已然烂透了,总督大人纵有奇才,能挽狂澜于既倒乎?即知不可,又何必苦苦挣扎,螳臂当车呢?吾主乃旷古罕有之明君,惜才爱才,曾云洪大人若能来投,必赏以公侯之位……”
洪承畴再次便打断了他的话,“……范先生,朝廷固然有些失德之处,但建奴又是如何呢?还不是一样虚伪暴虐?!奴贼撮尔小邦,本为我朝看门狗尔,不想竟利欲熏心,企图以蛇吞象!
当年努尔哈赤起兵造反,言七大恨。其中最重一条便是李成梁害死其父,可此事李成梁纵有过,亦为尼堪外兰挑唆,朝廷后来也知道了实情,无比痛心,并厚加优抚,亦将尼堪外兰交给努尔哈赤处死。若说仇恨,到此也当罢了!而努尔哈赤却是狼子野心,以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账为借口,图谋不轨,一心谋夺我大明辽东江山。皇太极即位后更是累番入寇北直隶,戕我人民,淫我子女,毁我田庄,坏我城池!洪某身为华夏子民,如何能看着胡元乱华近百载的惨剧,再次在中土上演?范先生,你身作汉人,却为异族为虎作伥,戕害自己同胞,如今又来劝我背弃祖宗,做这不忠不孝之人。哼!道不同不相为谋!”
“……总督大人心系天下,鄙人甚是感佩。只是,如今北京已成孤城,明廷覆亡在即,大人的一己之力,又能奈何得了天下大势?吾主一向爱民如子,我大金更是内外皆有清名,国势蒸蒸日上,一统天下不过早晚之事!大人即以天下黎民为念,却又断然与大汗为敌,岂不是拖延战事,使百姓更遭战乱之苦?大人若是归顺我主,协助我朝天下一统,而后百姓方得安居乐业,大人亦可名垂青史啊!”范文程摇头叹息道。
“……岂不闻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胡元乱华之罪孽,历历在目!范先生却心生幻想,呵!幼稚!”
“……大人此言差矣!胡元无道,这正是吾皇深以为戒的……八旗铁骑入关,虽有若干杀孽,只是洪兄可曾想到,大明的皇上听谗言,诛忠臣,尽失民心,弄得民怨载道,就算没有女真八旗吊民伐罪,那陕西的流寇、山东的闻香教妖人、还有南方福建的叛将,不也是汉人?那叛将黄石还曾是天启帝的爱将,明国的常胜勇士,如今不也照样扯旗讨伐朝廷了?这就是因为大明的气数已尽,各路豪杰都在顺应天意啊!”
“……哼!一派胡言,强词夺理!”话虽如此,洪承畴却皱起了眉头,一时陷入沉思。
范文程见此话貌似有效果,便乘胜追击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惟其尽义,所以仁至。我辈士人读圣贤书,所学何事?不就是辅佐明君,安定天下么?可是你想想,那崇祯皇帝自从登基之后,又为天下人做了什么?不过是敲骨吸髓的苛捐杂税而已!良禽择木而栖这个道理,洪大人应该还是明白的吧……”
总之,范文程对着洪承畴是好话说尽,百般的伏低做小。但洪承畴却依然一直是横眉冷对,语中带刺,貌似完全没有软化的意思。就连站在帐外的皇太极,都听着感觉有点泄气了。
但是,当范文程离开营帐,向皇太极汇报劝降任务的时候,却胸有成竹地说道:“……大汗,依臣之见,洪承畴的心思已经动摇了,他是不会舍得去死的——如果他当真是一心想要寻死的话,那么在被俘的时候就可以挥剑自裁,被俘之后也可以绝食自尽,但洪承畴都没有这样做……相反,他自从被俘以来,吃喝如常,可知其并无求死之心,既非求死,便是求活。眼下若是要求活,岂能不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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