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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走出去,握住紫砂茶壶的手轻轻一歪,便倒在了手上。婢子们忙围拢上来,却见她抬手,不经意道:“不碍事,许是站得久头昏了。且劳烦二姐来罢。”
获此殊荣,岑欢自是不尽满意的,连望向青音的目光,都平添了许多感激之情。心底道,六妹妹,这可怪不得二姐。是你自个儿把这活拱手让人的。
青音却已不再留恋。
恨太子是个念想。要以一己之力扳倒他,实属不易。
青音驻足,于萧瑟的凉风里侧身远眺。
见主子久久不动,珍珍上前,道:“姐儿,天寒风冷。先进去罢。”
青音倏地道:“有些饿了。”
她没头没尾来了这样一句,只因见过了诸起,便顿然醒悟自己理应过得更好。她要吃得更好些,睡得更好些。此外,她还需攒些气力,以便她能活到那一日——见证太子诸起溃败如泥的那一日。
而青音有所不知的是,她前脚刚离去,书房门后脚便开了。猝不及防撞见太子殿下,仆役们无一不是俯首跪地,惟有岑二姐满面惊喜,刚要说些什么,太子便同她侧肩而过,仿佛从未见过她。
诸起径自张望一周,随即出声:“方才奉茶那位呢——”
离他最近的小厮头也不敢抬,只愈发埋下脸去:“回殿下,六小姐头昏,先一步回去歇息了。”
四下一片死寂,只知太子在门前站了好一会儿。
折返时他依旧一言不发,不曾多看岑欢一眼。
云似是密了些。
座上男子散发而坐,似是闭目养神,却不偏不倚挑恰恰好的时机开口:“你来了。”
他身后不知何时已现了名少年。
几个时辰后便要替父出征的人垂着眼,纵然一星半点悔意也无,却仍于那重重叠叠的明灭烛火中道:“滞云向公子请罪。”
起初他接到的指令是在巡军期间刺杀岑威。他和同伴在船上大闹一番,公子却在紧要关头发来急令,撤退。
于是便打点好一切,教滞云以继子身份进入岑家。他接到的指令是不打草惊蛇,然他却张扬到无以复加的地步。舞刀弄枪、刀口舔血原就是他的老本行,要在一群平常人中耀武扬威无异于探囊取物。
如今岑家男女老少的茶余饭后的谈资里三句不离“那位”。
那位。
岑滞云只凭自个儿高兴去做了。
不愧是公子,即使如此也分毫不乱。男子在桌前全神贯注敲着核桃,一个接一个,他风轻云淡道:“无妨。”
话未说完,便由旁人打了岔。角落处的瘦高个男子道:“云是咱们‘天命’的首领,要怪罪什么,还望公子罚到我罗雨身上来。”
被唤做公子的男人不以为意,自顾自将核桃敲个粉碎,随后不怎么顾及形象地拣进嘴里吃。没怎么尝到核桃肉,倒是满口渣。男子皱了皱脸,最终漱了回口,再度道:“我并不打算责罚滞云。相反,正是因着这此番臭小子的胡作非为,我想到了一个新的计划——”
气氛陡转,罗雨也顿时起身,想了想道:“我去寻风来一同听。”
室内便又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炉子上烹着茶,公子并不看他,只微微含笑道:“你也会怕的么?”
滞云不解:“怕什么?”
公子慢条斯理深吸了一口气。这些年来,他亲眼见着天命起始,发展壮大,直至今日。其中,以面具示人的少年厮杀了这么多年,早已伤痕累累、血迹斑斑。陷入死境亦是家常便饭,他理应要死,却如同怪物般不死。
“你也会怕么?”他道,“怕杀人,怕偿命,怕输,怕死。”
回答他的,是无端的缄默。
他只一笑,从袖中抽出一只京戏脸谱的面具来,以教人猜不透的口吻道:“那么,云先告辞了。”
他戴着面具走后门出去,刚刚敏捷地跃上墙顶,便听背后传来少女娇嗔似的呼唤声:“喂!”
岑滞云回首,望见小姑娘时仍气定神闲,独独心中感慨,又是麻烦事一桩。
“既是来了,何不让人瞧瞧你的长相再走?”小姑娘乃是他们家公子的妻妹,常常在府里闲逛,久而久之,撞见几次天命的人也不意外,“你且放心好了,阿姊交代过小媛了,小媛不会到处乱说的。”
今日未被公子怪罪,岑滞云心情不坏。他劝她:“小姑娘,有空便多读些书,总比你成日闲得发慌、寻素昧平生的男人说话来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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