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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门熟路地进去,她照老样子坐在木桌前,然后开始发呆。

伴着几盏昏暗的烛火,莳花处的气氛依旧阴森,明明还是白天,这里却与光明绝了缘。

屋子的左边有一条漆黑的通道,通道通向未知的远处,偶尔有模糊的声音顺着这甬道飘忽地传来,诡异而渗人。

十二不在,甄素泠望了一眼那仿佛会噬人的通道,又将头扭了回来。

她发着呆,脑子里一会想着程庭朗什么时候来接自己,一会又想着他若是找不着自己又该怎么办,会不会着急上火,一会又干脆想着,找不到自己才好,谁叫他连下人也管教不好,活该不知自己的下落……那个讨厌鬼,前世因自己被救出后不言不语的模样,背着她一个人偷偷哭了好几回,泪水跟不要钱似的,简直丢人的紧,男儿有泪不轻弹,这回说什么也不许他再哭了。

思维纷杂,想着想着,哭过以后的困劲上涌,甄素泠不知不觉就伏在木桌上,不受控制地睡了过去。

梦中正逢春阳熙熙,少年公子一身烈烈红衣,头佩同色缎带,面上神情意气风发朝自己策马而来。

他勾唇伸出手,要将自己带离苦海。

十二自甬道出来,黑色的衣裳有几处不知被什么给浸湿了,紧紧地贴在身上。见桌前侧伏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素来面无表情的脸上不自觉柔和了些许——这一点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见甄素泠眼睛上蒙着个什么东西,十二不自觉地朝那睡熟的人的方向走了两步,然后他突然停住了脚步。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又闻了闻,接着慢慢皱起了眉。

身上有血腥味,还是不要靠近了。

甄素泠好梦正甜,一股淡淡的、令人不适的味道钻入鼻腔,令她无意识地蹙起了眉。

十二见状,离她又远了些,可目光仍然没有挪开。

这个举动也只能推迟美人醒来的时间,并不能彻底解决问题,没一会,甄素泠还是睁开了眼。

入目处均是一片白茫茫,这令她有短暂的失神,过了一会才想起为了掩饰丑颜,自己在眼睛上遮了根发带。

估摸了一下时间,甄素泠起身计划着回去,谁知一转身就看到了十二跟个木墩一样,站着一动不动。

见自己醒来,他目光炯炯,眼中微小的喜悦一闪而逝,甄素泠有些不解,但也不打算细问,绕过十二准备离开。

也不知今天是不是撞了什么邪,一个二个的都喜欢拦住自己。

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手臂,甄素泠停住脚步,气定神闲地等着这座冷阎王问话。

十二踌躇了一会,才开口道,“眼睛,没事吧?”

就这么简短的两句话,他话语之间还停顿了好一会。

甄素泠微微偏头,同样回答的很简短:“没事。”

十二听她这么说,似乎在努力找话题,可总是不得其门而入,最后只好干硬地来了句,“这钗,你戴着确实适合。”

其实他更想说甄素泠戴着这花钗,看上去美得不可方物。不知道为什么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口,最后也换成了闷闷的合适二字。

甄素泠听他这么说,才察觉出些许异样,她立刻伸手在头上摸索一番,接着拔下来一根钗,用手仔细捏了捏,确定这就是那根白芙蓉花钗后,脸色蓦然大变。

这钗她不是给扔到床缝最深处去了吗?怎么又被金铃寻了出来,还给戴到了自己头上?

甄素泠捏着花钗,脸色阴晴不定,十二自然也发现了一点,他不解地询问身旁美人,“怎么了。”

连问话都是硬邦邦的。

甄素泠以为这钗是十二在外面哪个首饰铺买的,并没有很放在心上,略一思索,就果断地将那钗送回十二手里,面色沉静道,“我今天来,就是为了等你……还你这个。”

她语气煞有介事一般,说完也不等十二反应,仿佛身后有恶犬追她,立刻疾步逃也似的走了。

金铃这死丫头,看她回去怎么收拾她!

看起来平静的彩绣坊,温顺的外表下正酝酿着更深层次的风暴,而一路餐风露宿的程庭朗,紧赶慢赶,终于在天气稍微转暖的时候,赶到了烟阳城的城郊外。

再过一天,就能进城了。

那天他抓的阄正是烟阳,留下重金和心腹照顾清涟之后,程庭朗与十三卫就兵分四路,快马加鞭的赶往不同的城池,如今就快进城,他却难得产生了胆怯的心情。

她还好吗?

自己见到她,又该怎么说才不会遭到怀疑和讨厌?

她如今落了难,肯定最忌讳从前的往事,自己跟她虽说没太大的纠缠,可是万一她还记得自己的话,会愿意被他赎身吗?

问题一个接一个的冒出来,程庭朗多日未曾好好洗漱的脸上胡茬微现,眉头也皱的紧紧,满面烦愁。

整个人从少年郎一下子变得沧桑了许多。

如果说这些都是小事,烦扰一阵也就算了,等他进城后听到布庄管事无意中抱怨的话,整个犹如吃了□□一般,完全炸了。

“你说什么?!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管事极少看到少爷这般风尘仆仆不顾形象的样子,谁不知道程家少爷最重着装风度,每次来铺子查看的时候,都穿的金尊玉贵,一派世家贵公子模样。可现在他被匆匆进城,穿的破破烂烂犹如乞丐的程庭朗拽住了领子,连声逼问。

望着少爷不知为何怒气冲冲的样子,管事只能咽了咽口水,将刚才自个抱怨的话断断续续地再重复了遍。

“我、我说,花坊里的人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还想来咱们布庄量衣裳,简直是不……不知所谓。”

说到这里,管事的肚子里似乎有吐不完的苦水,一气儿朝主子倒了出来,“少爷你不知道,自从那花坊里的老鸨子找来之后,周围几家布庄可都在嘲笑咱们,你是不知道他们说的有多难听,说什么咱们程家的布庄做衣服做的声名远扬,连妓|院的妓|子都慕名前来了。嗨,他们不说我还不觉得,这一说,我也觉得不大对劲了,那老鸨子走起路来屁股扭来扭去,一看就没个正形,她在布庄里呆了一会,接下来的几天我和伙计们都闻着庄子里仿佛有股子若有若无的骚味……”

程庭朗这个时候没空听他讲这些,一把将老管事扯的更近,急切道,“什么花坊,是哪个花坊?你说清楚!”

他脑子里隐约有了根线,似乎能将一切都串起来,但还需要更有力的一击,才能彻底将所有的桎梏都打破。

管事的见程庭朗这般着急,心里也不由得泛起了嘀咕,这小少爷莫不是在外面欠了哪个花娘的风流债吧?所以别人才找上门来讨要衣裳。

这么想着,管事的立马老老实实将那天裘嬷嬷来的所有经过都说了出来,当程庭朗听到是以诗为口信时,眼睛亮的发光,“那诗你还记不记得?快念一遍!”

管事的一脸黑线,努力回想,最后勉强回忆起几个零星的字,程庭朗听罢,脸上爆发出无尽的喜色,他一拍管事的肩膀,嘴角止不住的上扬,“就是她!她还记得我,她还记得我……”

不停地重复着这么一句话,程庭朗突然反应了过来一般,盯着管事神情严肃,“是哪家花坊,那老鸨说了没?”

甄素泠果然就在烟阳城里,他马上就能将她接出来了!

管事闻言,声音渐小,有些心虚道,“……没说。”

不是不说,而是没等人家开口,布庄的人就将那老鸨轰骂出去了。

管事的见少爷面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顿时眼前一黑,完了,他不会是得罪了少爷未来的美妾吧?

这女人的枕头风最是厉害了,那小妾将来在少爷耳边随便说点什么,自己肯定地位不保,说不得就得被赶回家卖红薯去了。

程庭朗确定了甄素泠就在烟阳城后,犹如吃了一颗定心丸,见管事的再也说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迈开步子就急匆匆的朝外走,他得快点去接她!

结果长时间的车马劳顿,身体又在骤怒骤喜下的刺激下猛然放松,没走两步程庭朗眼前陡然一黑,然后就人事不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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