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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莫愁像是首次思考这个问题,想了想:“好吧,我承认,是有一点。被你这么一说,我承认现在如果我看到他,就会想到那些五光十色的幻觉给我带来的快感。”

还有痛苦的回忆,但她不想提。

她这么说,李非且忧且喜,忧的是原来人们对曼陀散的描述都是真的——没有人能真正戒断。即使不?再吸食,心里仍留着一个位置给这该死的东西,像牢笼里冬眠的恶兽,随时可能苏醒。但殷莫愁对这种欲望也很清醒,清醒就好,清醒才会警惕,李非想。于是立即露出期待的眼神,心想快赶他走吧。

殷莫愁话锋一转:“但现在我们最重要的是找到养蜂人。我不?会赶他走的。孙哲是孙哲,林汝清是林汝清,我是我,没有人比我更需要清醒与理智。谢谢你为我考虑。”

按理说,当被劝说的一方说出这么干巴巴的“谢谢”二?字,这个话题基本就代表结束。

殷莫愁也看出他有点不开心,柔声问:“怎么了,你等我回来,应该不仅仅是要说这些吧。”

是啊,看她那样子应该对林汝清没有爱了嘛。李非调整下心情,露出笑容。

看他几乎换了幅面孔,殷莫愁也笑说:“你有什么好消息?”

他轻轻抓住殷莫愁到手,放在自己掌心:“因?为霖铃阁的事,楚伯往后延了船期。”

“那我岂不?是可以多喝几锅你炖的补汤咯。”殷莫愁笑了,她浑然不知,这个样子在李非眼里像个贪嘴的小女孩。

“我觉得你府里那些厨子水平是高,但还是没有我好。”李非嘴角也翘起来,得意了半晌,说,“我都想好了,从泉州出海。咱们从京城过去泉州,一路上经过繁华的江浙。那些地方很多好玩的,你还没去过吧。”

“没去过。”

殷莫愁大概知道他想说什么了,干脆道:“没想过这些,不?过我也确实愿意饱览这片大好河山。等老了……”

“捡日不如撞日。”

看殷莫愁犹豫,李非来劲了:“等这案子了了,昭阳婚礼顺利举办,我们就出发,一路风景看到江南。算是带你游玩,也算是为我送行,好不好?”

“然后我一时兴起,你带我出海。”殷莫愁几乎马上识破了李非的计划。

说起来,“拐骗大帅”并非李非蓄谋已久,是他心里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自从认识殷莫愁,他对出海就没那么大兴趣,今天忽然被林汝清刺激到,猛然意识到在他离开这段时间,抢走殷莫愁的不?一定是某个美男子,也可能是曼陀散。

他感性,所以不会拿感情当考验。

“一望无际的大海能够让人忘记所有烦恼。”李非劝说,“你不?觉得累吗,这么多年,困在这里。你也说你想回北境,京城对你,是个大牢笼。你只是出去玩一年时间,皇帝那么疼你,不?会不?同意的。”

“可是我从没想过现在要离开这里。”殷莫愁干脆说。

“我知道你负责任,你可以把孟海英他们都带上,真什么事,拿着你的令牌回来传令不也是一样。现在四海太平,不?会打战的,本朝的武将又都是你的人,你在怕什么。怕刘孚他们?不?会吧,你应付那些人绰绰有余。”

殷莫愁默了默:“李非,你知道我是不能跟你走的。”

李非:“伯母现在很认可我,她老人家也会支持我们的。”

“你知道我不?是因为母亲。”

“还有什么你放不下的东西——权力是身外物。”

“权力也是一把刀。”殷莫愁打断他,“还有些事还没了,我需要这把刀处理一些事。”

兵改计划是老殷帅的遗愿,这个公认为殷莫愁与世家之间最大的矛盾如今也解决了。李非实?在想不出她还有什么愁的。

是还有什么心腹大患吗?

刘孚,齐王党,还是北漠人,亦或者其他势力?!

世家么,现在太平盛世,主流还是合作共赢,偶尔才玩党同伐异你死我活那套。

至于齐王党,送上门也只是多几个给关西之虎练习片肉技术的,不?够孟将军塞牙缝儿。

唯一足够引起注意的是北漠王子图拓。

但北漠十三部族都在休养生息,近几年不可能开战。

那只剩下龙隐门了。

龙隐门有四?部,杀、援、技、情,殷莫愁折断了杀、援二部,冯标一死,全新教大乱,崔纯亦借此机会在各地清缴全新教顽固势力,所以余启江才在吴敬案一结束就匆匆赶去支援。

龙隐门的活动大多靠全新教教徒供给,全新教一完,龙隐门就像没饭吃的怪兽,饿死是迟早的事。

兵部尚书顾岩上任后,大力整顿兵器厂和兵甲司,严控兵器流出。技部上次运输雀心失败,以后更无法窃取最新武器,而情部本就在暗处活动……

所有对付龙隐门的事都在轨道上进行,且并不需要殷莫愁亲力亲为。

而白阳会,更不用说了,就一纸老虎,随着当年首领跳河早就淹成糊糊了。寒门已经被殷莫愁收拾得服服帖帖,就单看看秦广、吴敬乃至林汝清那样的,一群书生还能掀起什么风浪,要排得上天下兵马大元帅心腹大患,应该不够格。

李非觉得自己想多了,也许人家大帅就是不想跟他去游山玩水。

若是如此,就太扎心了。

“唉,为什么要给自己画地为牢呢?”李非抱怨,“以前是北境战事,你不?得不?女扮男装镇守中军。现在四海升平,你已经是个赋闲人,为什么不?选择过逍遥日子。也许不能像我一样隐姓埋名,至少也可以出去玩玩,自在些、快活些,人为什么要选择跟自己过不?去……”

“我知道,你想说选择大于努力,但那是你们聪明人的说法。我是个笨蛋。我就爱吃苦,行吧。”

“说哪儿去了,我没说你是个笨蛋。”

“我们不要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殷莫愁用贯常的冷硬语气说,“我不?会改变主意的。”

“我也不?会。”李非几乎马上顶嘴,“我答应了南洋的朋友,我一定会去。”

“那就是像我那天说的,我给你一份文牒,方便你在南洋调我的人,之后一年我们就书信来往。”

“你为什么总这么理智!”李非有点生气。

“你从第一天认识我开始,我就是这样。就像一开始我就知道你是这样的……任性。我知道,你气我罔顾你一番好意……”

殷莫愁本来是想安慰人家的。

“我不?是气这个!”

李非扭头:“楚伯定了船期,我一直很犹豫,因?为我舍不?得你。但是反过来,你想都不想就拒绝了我的提议。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呢!”

这话已经说得很直白了。

三个字:求关注。

按理说像李非这么温柔体贴的男人,对方就是根铁杵也该磨成针了。大帅虽是根铁棒,但哪会不?知道他的心意。

第一次,她主动握住李非的手:“我对你很有信心。”

可是我对你没信心啊!

这句话在李非的喉咙滚了三滚,还是咽下去了。

“一年呢!可不是一个月。”

“如果我们真的有未来,也不?差这一年时间。”

未来,他们可以有未来?

殷莫愁松口,放在以前李非大概会开心到窜上屋顶。

但李非其实早被殷莫愁对待林汝清模棱两可的态度刺激到,现在就听什么都不对劲,总觉得她忽然大发慈悲地哄他,其中必有猫腻。

李非:“你从来没对我说过这么好听的话。我不?信,你是在敷衍我。请殷帅收买人心的那套话术,不?要用在我这里!”

殷莫愁:……

这家伙好赖不?听,殷莫愁也没辙了。

李非看她不说话,一股火就窜起来:“你是对我放心,还是压根没把我放在心上。责任,权力,还有那么多不?方便告诉我的秘密。林汝清都能常住在这里,我连他都不如。”

“你嫉妒林汝清?”

殷莫愁语重心长:“李非,我希望你知道,我一点也不?后悔和他的过去,以及和所有男人的过去——是曾经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所遇所感,造就了现在的我们。”

“你知道我不?是在纠缠你的过去。我意思是,感情就像做菜,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快火也好慢火也好,都要靠人力去熬。”

好家伙,把感情比作做菜,天底下燕王第一人!

殷莫愁本来想哄他劝他的,但听这么一说,脸色立马沉下来。

“我以为人和人相处,讲的是一个心照不宣、一个乐在其中。没想到你会去想值不值得。一旦有了计较,再亲的亲情都会变质。若你定要个答案,我只能告诉你,感情有很多种,唯一不?变的是,但凡你觉得辛苦的,都是勉强。但凡你觉得要熬的,都是强求。”

别看殷莫愁平时话不?多,一开口,句句如刀。

李非被这一把把刀刮得满肚子火,甩袖子走了,走之前撂下句——

“那我不?强求了!”

李非被气得心肝脾肺肾都在疼。

殷莫愁却是真的头疼。春梅和冬雪在屋外听到两个人隐隐约约吵架的声音,不?知道在吵什么,但能让好脾气的燕王臭着脸连声招呼也不?打地走了,还是头一次。

春梅进来,默了片刻,小心翼翼地问道:“主子……该用午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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