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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莫愁没说话,就静静看。她存在感太强,尽可能乔装打扮,还是有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场。
纪英面对上千个穷凶极恶的山匪包围时都没这么不自在过。
她缓缓开口:“刚才经过镇上也有客栈……”
“别别,等下。”李非脸羞愧得更红,忙打住,揽过纪英肩膀,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真的?!”这下轮纪英变脸,见其犹豫,李非忙又?补充“咱这么亲的兄弟,我还骗你?吗。”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这当哥哥的要款待!呔,刚才冒犯了,晚上咱弄桌酒菜,我自罚三杯!”
殷莫愁:……??
到底纪英听到什么了?
李非低着头,小声报告:“我告诉他你?是我媳妇儿。”
既然是媳妇儿,就不是外人,是自己人了。
殷莫愁倒吸气:“行啊你?。”
纪英用看弟媳的眼神看殷莫愁,自然客气多了,上上下下打量她,又?说:“但山寨有规矩,你?们就在住处,不要乱跑。”
冬雪小声嘀咕:“戒心还挺重。难不成这穷寨子里还有什么宝藏么?”
春梅摆摆手,示意妹妹不要刺激他们。
李非打着哈哈应和,这边找纪松的妻子林彩说话:“嫂子,大哥下山前有什么异常?”
林彩背地里与纪英偷情,忽然被李非提问,整个人都颤了下,呜一声哭出来。
“嫂子怎么了……”
林彩呜咽:“都怪我……”
“夫妻吵架常有的事?,你?哭什么……”纪英怕她扛不住,高声打断。
“我对纪松说,寨子太穷了,我实?在受不了。”她欲言又?止,闭了闭已满是鱼尾纹的眼睛。
依稀可见当年富家少女的矜持。
这位大嫂是纪松从山下娶回,当年也是位大小姐,相貌中上,有涵养,无奈家道中落父母双亡才嫁到纪家。但纪家寨供养不起大小姐,所?以即使别人尊称寨主夫人,也照样要日夜操劳洗衣做饭,从坐轿子的千金变成会骑马的山寨女人。
想起纪松和她拜堂成亲的热闹情景,李非感慨万千。
林彩双眼通红:“一年不如一年,现在只能种些果树,养养家禽,要是运气不好遇到刮风下雨,瓜果烂了卖不出去,今年闹鸡瘟,损失惨重……”
李非纳罕:“我记得,寨子西部是块谷地,当年纪峰将其垦成耕田,土壤肥沃,年年都能打不少粮食,寨子留三成足矣,剩下七成都拿去镇上售卖,是寨子最大的收入来源……”
林彩摇头:“耕地早毁了。”
李非大惊:“怎么回事?!”
民以食为天,没了田地,哪来的粮食,日子怎么过?。难怪一别三年,李非感觉兄弟们愈发穷酸。就看阿泉,已经是纪英手下最得力的,衣服上全是补丁,而且明显大了一号,应该是阿泉他爹的旧衣服。
林彩瑟瑟看向纪英。
纪英则始终背对着她,挺拔的脊背说不出的坚毅沧桑。
其他人亦别过脸,无人回答李非的质问。
李非良久才反应过?来:“是灰冠鹤毁了耕地?”
无怪乎所?有人听到阿泉提起“灰冠鹤”,脸都变了。
林彩只说:“还好你每个月寄钱,我们达成共识,把你?的钱全用在养育纪家寨十岁以下的孩子,大人挨挨饿不要紧……”
一直以来,李非以为纪家寨只是有点拮据,但大抵也能收支平衡,但如今每个月他寄回来的那点钱竟成救命稻草。
怎么了这是,威风凛凛的纪家军竟都要过?不下去了?
“然后呢,”见林彩又要哭,李非忙问正事?,“大哥不至于你?抱怨几句就生气。”
印象里这对夫妻相敬如宾,林彩讲话轻声细语,纪松又是好脾气,感觉是想吵也吵不起来的那种……
林彩难以启齿,发抖着摇头。
“是纪松太脆弱吧。”纪英声音很冷。
“就是,吵个架就要离家出走,算什么男人。”阿泉帮腔。
“能不能别打岔,”李非对阿泉不耐烦,以前多阳光热情的小子,怎变得如此刻薄,又?转了温和语气问,“嫂子,纪松哥内向不善表达,但我看得出来,他很爱你。”
听到“他很爱你”,林彩难以置信,像猫叫似的呜咽了声:“他、他真这么说吗?”
夫君爱不爱你,自己心里没谱?
李非加重语气:“有妻如此夫复何求,这是大哥写给我信里的原话。”
只瞬间,林彩神色开始出现微妙变化,纪英的神色也变了。
“我不知道,他从来不对我说这些。”林彩直摇头,整个人看上去不堪一击,“他为什么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都不理我。”
“这是我们第一次大吵,我骂他三十好几的人了却一事?无成,靠你?接济,文不行武也不行,就只会写几个字画几张画,又?卖不了钱——我错了,纪松脸皮子薄,我不该那么刺激他……”
被向来温和贤惠的妻子当面嫌弃,纪松那刻应该是被刺激到怀疑人生了。
纪英偷人,心虚得慌,回头搭话:“纪松就是这鸟样,上次是跟山下的朋友做什么老鼠会放高利贷被骗过?,后来又花了一千两买了个包治百病的什么神药配方,有次心血来潮,偷偷拿五百两托人弄到千年灵芝种子,说要在山上种灵芝。还有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茅山道士,纪松请他来给山寨做法转运气,一次收两百两。撒钱都不是这么撒的,他当自己是纪家大少爷呢么!”
李非大惊,温厚的大哥竟愚昧至此:“为什么你?们做这些事?都不跟我商量?”
“我没他那么傻,”纪英不耐烦,“他也没跟我商量!我都事后知道的。别提了,还认识什么教长给他相面,说他是将相之命。从那以后纪松更加魔怔,又?捐出几百两作?功德……”
“教长!?”敏感的李非一个激灵。
殷莫愁也微微皱眉。
冯标作?为龙隐门援部部主,建了个全新教,以宗教名义到处搜罗教徒,自己当左使,操纵教宗,下设十六名教长、六十四名教正,极尽蛊惑敛财之能事……
“那骗子第二次来山寨时被我痛揍,赶走了,”纪英摊手,“我只是听那么一耳朵,也许听错了吧,反正是没出现。鬼知道是什么教长还是脚掌哈哈哈……”
纪英难得开玩笑,阿泉几个都跟着大笑起来。
“真没再来?”李非不放心。
冯标死后,养蜂人古吉供出了不少全新教的线索。在孟海英酷刑下,叶记书肆那边帮着全新教印刷教符教义,印完运往何处、何人接头,也全招了,这些报到大理寺崔纯那儿,加上崔纯带人这两年在各地查到的线索,顺藤摸瓜,扯萝卜带泥地逐一捉捕。如今,除冯标外的所?谓大护法、十六名教长、六十四名教正被抓的七七八八,甚至包括傀儡教宗都被抓到。
可以说,全新教的主体构架基本倒了。
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一个广布全国,曾拥有几万教众的玩意儿不可能说完就完。势力、影响还需要时间慢慢消除。所?以大理寺崔纯这边也不敢松懈,两年不回京,到现在还在各地办理全新教案,逐个扫荡窝点,防范敌人死灰复燃。
这次纪松离家出走明显是因夫妻吵架,不太可能扯上全新教,但即便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李非也不允许。
纪英闷着声音说:“你?不信我,我也懒得讲。”
李非愣了下。
纪英其实很在意他的看法。越在意,越受不得一点质疑,越表现得自暴自弃。
李非何其细腻,忙赔笑脸:“哥,我错了我错了。”
他嘴上讨饶,可惜还是没有注意到,纪英阴沉的眼神后面,藏着炙热的某种更深刻的、需要被理解的渴望。
阿泉嚷嚷:“纪英哥办事?你?还不放心吗!他早交代了寨中兄弟,但凡再看见那什么狗屁脚掌,拖到没人看见的地方就地打死!纪英哥说了,这厮是个混账玩意儿,当咱们傻子没听出来吗,说纪松将相之命,可不就是要他举兵造反?别的骗子骗点钱也就算了,他这是骗命呢!”
殷莫愁意味深长地看了纪英一眼,这豪汉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鲁莽。
是块当将?军的材料。
李非长舒口气:“说得对,多亏有你?——纪家最后一位将?军。”
听见李非亲口夸奖,纪英的冰山脸色终于化开点:“都是兄弟们胡说,你?也当真。”
阿泉前面带路:“消息是昨天传出来。说纪松找镇上最大的米商孙老板买了一千石大米,他收了货,货款还没结,人却消失。现在到处传纪家寨诈骗。到了!”
孙记米铺。
阿泉:“以前卖米买米都是找他家。”
李非:“这么说还是老熟人了,那好办啊。”
阿泉一囧:“那什么……我们常赊账,老板挺烦的。”
李非:……
见纪英都有点脸色尴尬,李非当仁不让说:“我去谈吧。”
纪英松了口气:“你?也是做大生意的,你?们谈好,你?们谈。”
李非想,大不了就是多赔点钱,老板要搞事?,就买了他铺头,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很少遇到钱解决不了的问题。正想着,有人从米铺出来。前呼后拥里头,第一个就是颤颤巍巍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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