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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有够臭的,韩亦明涵养极好,也在鱼端上来的那刻忍不住闭气。
细瞧过去,只见鱼身紧实,上面铺满了姜葱蒜及笋丁等,鱼身旁汤汁浓郁,应是经过林彩的精心烹饪。
“殷先生、韩大人都尝尝吧。”林彩笑笑,“不过李非不爱吃。他呀,总说鱼要鲜吃,腌制不好。他们几个兄弟里除了李非,大家可都爱吃我做的鱼。”
说起鱼的吃法,殷莫愁不由想起去年在慈云寺那次烤鱼。那时的李非还没和她在一起,但他就敢把她当小女人一样往怀里摁,被她嫌弃得要命。以前的李非猜忌心重,整天疑神疑鬼、胡思乱想,后来相处日久,他开始信任她,对她知无不言,尤其在得知父母之仇已报,也从殷莫愁口中得知龙隐门的幕后之后,他一颗飘荡的心才?渐渐安定下来。
后来与殷莫愁确定关系,与皇帝相认,他几乎已经在京城找到“家”的感觉,直到回来探个亲,少年时家破人亡的苦难和阴影再次出现。
林彩又陆续端几道菜上来,韩亦明表现得很礼貌,耐心听林彩介绍来历,殷莫愁不挑食,每道菜都尝一点。宾主尽欢。
只有李非,始终一言不发,吃饭慢且专注,他在哀悼死去的好兄弟。殷莫愁看在眼里,心里怅然,正准备给他夹菜,却听见李非发出一阵压抑的咳声。
诸人抬头,李非的脸憋得通红,看样子已难受至极,咳出还带着血丝,殷莫愁忙在身后拍几下,他赫然吐出一根鱼骨头。
谁也没注意到他什么时候夹的臭鳜鱼!
林彩手忙脚乱地将清理桌面,殷莫愁将桌上现成的一杯水塞进他手里,低喝:“你不是不吃这种鱼吗,怎么连鱼刺也不懂挑出来!”
李非缓过劲,仍无精打采,喝了水,低着头像做错事的小孩。殷莫愁看他恹恹的样子,更恼了:“人都已经死了,你这个样子有什么用。”
经历过沙场的人,最见不得无谓的软弱、事后的忏悔。
殷莫愁也心疼他,却不愿再看见李非又变成以前的多疑敏感。
李非向她投去哀怨的眼神,好像在说:说得轻巧,死的又不是你兄弟!为什么连我难过一下都不行!
眼见气氛不对,韩亦明却不敢说话,上次劝架被李非骂过,和他们相处这些天,就是瞎子也看出来两个人的关系,于是只静静陪他们坐着。桌上的饭菜其实已吃得差不多,林彩起身收拾。韩亦明见状,也说他要去阿泉那边看看,找借口溜走。
屋里只有他们二人,殷莫愁起身给杯子添水,指尖量了水温,似乎过烫,为其吹到温度适宜后,往李非眼前一放,指着说:“再喝。”
李非毫无反应,只是呆呆看着水杯冒起的热气。
“做好接下来的事,不要让他们白白牺牲,是最好的祭奠。我相信,这些道理你都懂,只是你还需要时间。我不打搅你怀念你的兄弟们,我先出去。”殷莫愁说罢,起身就走。
她是习惯一个人的。
从军、从政,经历过无数轮的敌人变成朋友,朋友又变成敌人。
但李非不习惯。这么多年了,不习惯就是不习惯。
门打开,袖子?忽然被人扯住,李非哀求说:“不要离开我。”
人总是这样,忽然拥有了不曾拥有的东西,第一反应是害怕。
害怕失去。
李非从未这么害怕殷莫愁嫌弃自己。
殷莫愁想了想,低声问道:“你很难过,需要安慰是么?”
李非仍揪着她,没有回答,眼神有点惊讶。
至亲的亲人死了,需要陪伴,这不是正常人的反应吗?
但他差点忘记了,殷大帅压根不是正常人。
“从小,父帅就告诉我,像我们这样当将军的,不能期望得到别人保护。一旦对别人有了依赖,那么离失败就不远了。能陪伴自己走到最后的,只有自己。”
话毕,李非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多么残忍的话。
又多么勇敢。
“从小我就是这么过来的。父帅身体不好,他是怕有天撒手人寰,需要我尽快独立。回朝后,陛下给我许多关照,但政务繁忙,见面的时间始终有限。所以我真的……真的抱歉。”殷莫愁叹气,“我不懂怎么安慰人。”
因为她也从未被别人安慰过。
“不不,是我的错。”李非牵住她的手,“我强你所难。”
他们都绝顶聪明,把世界与人生看得透彻。
唯一的不同是殷莫愁超然物外地活着,可他却做不到。
“我可以陪你,但不知道怎么开解你。”殷莫愁想了想,温声道,“这方面你应该找别人。”
话到此,李非已经开朗大半——
的确,殷莫愁不是世家大族端庄娴淑的大姑娘,也不是寻常人家温柔娇俏的小家碧玉,她不是那种细腻的,可以拿出用不完的时间、随时随地陪他悲春伤秋的女人。
她体验过人间极致的苦乐,却又不食人间烟火。
即使深爱着他,也不能叫她忽然变成另一个人,这不应该,也不可能。
只单单看殷莫愁为他倒水,试温,已经是她所能为他改变的极限。李非知足了。陪伴无声,给他安全感,足够了。
阿泉年纪还小,而?经过假米事件,纪松算计了纪英和李非,所以这个纪大哥在李非心里已经不是一个可信赖的人。
“知道了!我给楚伯写信去!”
说起那常用歇后语、爱抬杠、刀子?嘴豆腐心、一把年纪还臭美的楚伯,李非不再苟于当下的郁闷。
“楚伯忙着追求白药师,腻在京城不肯走。我这边忙得四脚朝天,他倒乐呵。哼,我现在就催他回陇右!”李非咬牙说,眼里却闪出明亮的光。
从某种角度说,楚伯对李非是比殷莫愁更亲的人。若楚伯在,看见他这副苦相,定会心软,慷慨解囊帮助纪家寨,帮完还要嘲讽两句纪家人是“放风筝断了线——没指望了”之类的话。想到这,李非又不自觉嘴角上扬。
殷莫愁自认能与他立黄昏,而楚伯则是问他粥可温的人。
“这就对了。”殷莫愁总算对李非放心。
忽然,外面传来女人的尖叫声。
殷莫愁、李非:??
出去,只见林彩蹲在院子里,痛苦抱着头,整齐的发髻已经凌乱,泪水不断往下淌,在地上形成小水洼。张寡妇在给她轻轻拍背。韩亦明不知道什么时候折返,无措地站在一旁。
李非低声问道:“怎么了?”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他们还不放过纪家寨?”林彩先是哭,然后喊叫,最后像受伤的动物一样呜咽。张寡妇也跟着叹气连连。
她没回答,李非则看向韩亦明。
韩亦明本来折返回来要找的是殷莫愁,正巧林彩和他打招呼,于是临时决定把消息先告诉林彩。从道义?上讲,这个消息她应该第一个知道。
“李非哥,不好了!”阿泉带着一个人匆匆赶来。
是李非的伙计。李非派出不少人四面打听纪松的下落,这人是其中之一。
伙计哭丧着脸,见到李非就喊了声:“东家!”
冷汗一下从李非的额头上冒出来,几乎是哆嗦地开了口:“是纪松出什么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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