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星月前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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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答案于江月初而言,实在是石破天惊,他听得震骇又迷乱,不自禁地想,当真是这样么?
红烛放肆地燃烧着,溶溶月色并着徐徐夜风透窗而入,薄纱窗幔轻轻摇曳,掩映着榻上两道紧贴的优美剪影,两人脉脉相望,一时无言,江月初想,这话许是对的。
抵着的额头和鼻尖厮磨着,而后以唇相接,静夜里的私语听着愈发回肠荡气,“现下我没有蛊惑你,告诉我,你此刻在想什么?”
江月初心头一震,脚一抬,足尖踢向孟星舟鹤顶穴,“我在想,你这妖孽又蛊惑我!”
还真是说打你就打你,不挑时候。孟星舟一腔旖.旎心思,尽皆化作冰水,他无奈地放开了江月初,为免拆人家东家的房子,避开这一招袭击后,便没有还手。
他满心挫败,好歹也是狐狸精的宗主,整个狐族甚至天下灵族中天赋最高、修为最深的妖精,怎地勾引个初出茅庐的小道士,都如此艰难?
他脸蛋不够俊俏么?他声音不够悦耳么?他举止不够优美么?他言行不够有趣么?怎地就是不上钩?非要他使妖法迷惑心智才行?
他愀然不乐,颓丧地躺下去,怏怏道:“行,不蛊惑你,也不用横鼻子竖眼睛地打架,睡觉吧。”
江月初下得床去,“我睡椅子。”
离远些,也省得狐狸精半夜兴起,又一次魅惑他,万一真交了合,还要以死谢罪。
“椅子那么小,你睡得下吗?”孟星舟翻个白眼,抱着枕巾下来,把被子留给江月初盖。
摇曳的烛影中,几圈暖黄的光晕闪过,他又变成一只红狐,卧在椅子上。可惜适才枕巾位置没摆好,这会儿只盖住了九条尾巴,它不畏寒,也不在意,气得不想搭理江月初,便耷拉着眼皮打瞌睡。
江月初默默走过去,拿起那摆设般的枕巾,帮它盖好身体,只露出脑袋。
转身正要上床,忽的脚步一顿,就这一刹那,妖气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不是一只,而是一群,椅子上的红狐也一抬眼皮,化作人形。
两人推门出去,但见夜色中,无数精怪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最终在院子里落定,为首的女子娉娉袅袅,正是那天的白狐,而另一个脸颊印着黑纹的男子,便是蝎子精。
相比上次的狼狈,眼前的白狐媚眼如丝,风姿楚楚,说不出的动人,“道长,咱们又见面了。”
话音未落,孟星舟峨眉刺刺向她咽喉,白狐躲闪不及,蝎子精一尾巴甩过来相救,三个数千年的大妖就这么交起了手,其他精怪则向江月初围过来,双方战成一团。
打斗声惊醒了熟睡中的人类,有人推开窗户,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料正好撞见打斗中的狼妖,四肢和身体是人形,脑袋却是狼的脑袋,长着大嘴,露着獠牙,向他咬来。
他嘶声尖叫,江月初百忙之中,了结了狼妖。打斗中不少房子被损坏,其他人全部惊醒,吓得不知该往哪里躲藏才好,那些低等妖怪看见人类,就像人类看见桌上的菜,迫不及待地想要饕餮,江月初原本还能应对,这下要兼顾救人,顿时有些应接不暇。
孟星舟抓着乱跑的人,连扔带踹,把他们聚到一处,左手对敌,右手匆匆拉结界。
一半灵力被分走,没多久便左支右绌,左手腕被白狐的练索缠住,蝎子精趁机袭向他心口,江月初无暇多想,飞扑过来挡了这一下,一霎间只觉得胸口气血翻江倒海似的乱滚,没忍住呕了口鲜血出来。
孟星舟左手猛地一扯练索,闪电般把白狐拽到身前,照着她天灵盖就是一掌,白狐飞出一丈远,瑟缩着蜷在地上。
孟星舟布完结界,揽着江月初,“你没事吧?”
江月初刚中那一掌时极为难受,瘀血吐出来,反倒轻松了不少,他试着运气,没什么大碍,“无妨。”
白狐虚弱地抬头,看向蝎子精,咯咯笑了,“左护法,咱们拼着性命,又是巧取,又是豪夺,可真是愚不可及。瞧瞧我们宗主的手段,人家能让小道长心甘情愿把魂魄献给他呀。”
孟星舟面如寒霜,又一掌向白狐击去,蝎子精接了过去,江月初先是一怔,脑袋有一瞬的空茫,但眨眼就一振长剑,继续除妖。
白狐已无力施法,两人稳占上风,一盏茶的工夫,蝎子精就受到重创,与白狐一起被孟星舟夺了内丹。他们安抚了受惊的东家,把满院子的妖怪尸身,带去郊外掩葬。
弄完这些,明月仍高悬,他们不约而同地坐去树下,孟星舟道:“这些妖怪都为吸食你的魂魄而来,以后也许还有更多。”
精怪为了提高修为,吸人精.气的不在少数,但吸人魂魄还闻所未闻。江月初问道:“我的魂魄,与常人不同?”
“那又岂止是不同?”
鸿蒙开辟时,一只白凤凰诞生于混沌之中,汲天地之灵气而长成,御清风,饮清露,于九州四海肆意漫游,不受三界任何人管束。
一万年前的某一天,他于九天之上翱翔,恰逢孽龙冲击天庭,无数天兵天将被咬碎吞食,他出手救护,与孽龙激战数月有余,最终封印了孽龙,自己也被打得魂飞魄散。
天帝感念白凤凰相救之恩,将他的身体保存在月亮上的玉蟾宫,追封月神之号,又传令三界所有修行者,寻找复活他的办法,直到十八年前,光蔚真人遍访三界,终于找到了他一缕残魂,送他转世。
江月初明白了,他就是那缕残魂。
孟星舟又道:“白凤凰的资质,万里无一,他的魂魄能无数倍地帮精怪助长灵力,更重要的是,月神的封号是追封,他的魂魄不属于三界,吸食后不会加重天劫,各路精怪自然趋之若鹜。”
江月初定定地看着他,“你呢?你跟着我,也是为了这缕残魂吗?”
孟星舟想说不是,可被那股认真又执拗的视线盯着,他无法说谎,“是,你一下山,各路妖怪就都得到了消息,我恰好因为人参精的缘故,留在云梦山下那座小镇里,所以最早遇上你。”
江月初还是定定看着他,孟星舟心里发虚,他想握江月初的手,想了又想,终究没有,只是往他身边挪了挪,轻声道:“我最初和那些妖怪一样,想强行吸你的灵魂,可若是来硬的,你哪怕不敌,最后关头也可以自散魂魄,让我竹篮打水一场空。况且,只有你的魂魄愿意为我所用,才能更好地助我提升灵力,因此,我才设了圈套,装成普通人,想与你……加深交情。”
江月初想问,你那一晚蛊惑我,是想趁机拿走我的魂魄吗?
可他终究也没有问,既然所有精怪都在觊觎这缕残魂,都无所不用其极,那作为狐狸精的孟星舟,利用本性的优势来诱惑对方,似乎也无需过多指责。
他这么想着,仍是万念俱灰,起身道:“多谢相告。”
孟星舟一把拉住他的手,“道长,我只是第一天这么想,很快我就不想了。这一个月来,我若真想拿你的魂魄,会拿不到么?”
是啊,这一个月来,他们同床共枕,呼吸以闻,每一夜他都睡得极稳极沉,孟星舟真要于他不利,他只会在毫无知觉中,再一次魂飞魄散而已。
孟星舟做了亏心事,眼神充满哀肯,语气也凄婉至极,“我只想好生与你在一起,你去哪里,我跟你去哪里,你做什么,我陪你做什么,我们就像之前那样快快活活地游历四方,你难道不开心吗?”
江月初双颊发烫,这一个月,是他短暂的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前十八年的修行都是白纸黑字,只有这一个月是浓墨重彩,刻骨铭心。
他一颗心怦怦跳着,恨不得飞出胸腔。这种剧烈的情感让他满心耻辱,又满腔酸楚,“孟公子,我是修行者,道不同不相为谋。”
天已破晓,东方泛白,他抽出手,提着剑,“我们就此别过,但愿今生,不复相见。”
这一次,孟星舟没有追上来,就那么坐着,望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江月初独自一人,踽踽上路,再没有人暗中替他料理找上门的妖怪,他干脆利落地自己动手,奇怪的是,他变得异常警觉,异常敏锐,也再没有中过任何妖怪的圈套。
七天后的夜晚,他路过郊外一间破庙,便在那里歇了脚,生了火后,铺开稻草,潦草地睡下,供奉的佛像由于没有香火,也无人搭理,已脏得面目不堪,明月透窗而进,冰凉如水,分外萧索。
刚有些睡意,又立刻清醒,握着剑柄坐起身,严阵以待。一个红衣女子漫步而来,怀里抱着一只红狐。
江月初心头一热,一眼就认出了它,意外的是,红狐以往狡黠的眼睛紧紧闭着,皮毛不复光泽流丽,漂亮的尾巴也没精打采地下垂着,整个身体有气无力地缩成一团。
“江月初道长吗?我是孟星舟的姐姐。”女子走向他,“他就要死了,我想他……应该想见你最后一面吧。”
他放下剑,无声地站起来,颤抖的手将红狐抱进怀里,“为何会这样?”
“你问我?”女子淡漠的目光落在他脸上。
江月初隐隐感知到这件事与自己有关,抱着红狐鞠躬道:“请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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