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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0

认识楚侑这么久,池冉冉还是第一次看到楚侑脸上没有笑容的样子。

这样的他,给人一种非常冷淡的距离感,让人不敢靠近。

池冉冉怔怔看了片刻,脚步往前跨了一步,又再次停下。

她心里莫名冒出不应该上去打搅他的直觉。

然而,男人似乎察觉到视线,原本垂眸看着车上的人的黑眸抬起,转而望向这边。

一瞬间,楚侑似乎有些惊讶。

紧接着,池冉冉看到楚侑脸上的冷淡融化,男人嘴角扬起,勾出一个非常温柔的笑。

他不再理会车子里的人,绕过车子,越过斑马线,径直来到池冉冉的面前。

“冉冉。”男人的语气听起来很高兴,“你怎么来了?”

“……”池冉冉眨了眨眼,慢吞吞地说,“我想你了,所以就来找你。”

“我也很想你。”楚侑眼波轻睇,嘴边的笑意显得更加浓郁,他把声音压低了些,只有她听得见。池冉冉还看到他的双手稍微往前动了动,又马上收回,重新垂在身侧。

她猜如果这里不是外面,他大概就会直接抱过来。

她略微仰起头,看着眼前这张眼角眉梢都沾上淡淡喜悦的俊脸。

是她熟悉的楚侑。

刚刚的冷淡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但显然不是错觉。

这个男人真的露出了她没见过的表情。

让她觉得有点陌生了。

“怎么了?”

楚侑清楚地感受到池冉冉这一瞬间的迟疑,垂着身侧的尾指轻颤了一下,他笑着问,“……为什么这么看我?”

他的嘴角在笑,声音也带着笑意。

只有他知道自己的心沉甸甸地一直往下坠。

太大意了。

没想到冉冉会主动来找他。

她看到了多少?

距离并不是很远,她会不会听到他说的话?

她有没有看到他那一面?

她会不会害怕他?

无数个让他打从心底恐惧的疑问闪过,他只能表面装作镇定,来等待她接下来的处决。

以池冉冉喜欢的样子靠近她,把真正的自己藏得严严密密,连一开始都是谎言。

他有想过早晚有一天会让她知道他的真面目,但不会是现在。

起码不能是现在。

他们就要结婚了……

他们马上就结婚了。

他即将得到她了。

“这个嘛……”

池冉冉思索了两秒,视线透过楚侑的肩膀,看向那台车子。车子的人仍然留在车上,没有下来。

是车子的人让楚侑露出那样的表情?

池冉冉收回视线,问楚侑:“我是在想,你工作不是很忙吗,我有没有打搅到你?”

她怒了努嘴,对车子那边示意,“那边的人是不是在等你……”

“没关系。”楚侑眼底暗沉,他无声地放松微攥的手指,对池冉冉笑道,“差不多到午饭时间了,我交代一下,我们一起吃个饭好不好?”

“可以这样吗?”

居然有这种好事,池冉冉双眼微微一亮,又马上皱起眉,“不过会不会勉强到你啊?”

毕竟这个人刚刚还和人在说话。

她知道楚侑很在乎她,怕他见她过来了就什么都不管了。

她来看他可不是为了这样的。

“没关系。”

因为在外面,楚侑只略微摸了摸池冉冉的头,然后转头望向站在他身后不远的两个男人,“你们也去吃饭吧。”

“是。”

能跟在楚侑身边的都是精英,虽然看到自己上司对眼前的女孩露出平时绝对不会有的柔和表情,也没有泄露一丝多余情绪,点头应是,转身离开了。

“那那个人……”池冉冉仍然有些在意车子里的人,因为让楚侑露出了那样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楚侑拉住她的手,“没关系,只是刚巧有些生意往来的人而已,我们走吧。”

“喔。”

如果是有生意往来的人,为什么会那么冷淡,关系不好?

池冉冉被楚侑拉着走了几步。她忍不住转过头,看到那台车子还停住远地,车窗隐隐能看到一个模糊轮廓,脸型很小,好像是短发……

有什么在脑海快速闪过,池冉冉停了脚步。

她慢慢挣脱开楚侑的手。

“冉冉?”

感觉到原本乖乖被他牵着的纤瘦手腕扭动挣开他的手,楚侑瞳孔微微一缩,手心一瞬间发凉了。

池冉冉抬头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楚侑没有看出她的情绪,只见池冉冉看了他一眼之后转过身,往那个车子走去。

“笃笃。”

池冉冉走到那个车子旁边,抬起手敲了敲车子的车窗。

“——下车。”

她的声音不高,知道隔着车窗听不见。

不过她知道车子里的人看得见她。

沉默了几秒,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精致漂亮的脸。

是黎雁汀。

两个人对视了片刻,黎雁汀率先开口。

“听说你要结婚了,恭喜你。”

池冉冉撇了撇嘴,“消息倒是挺灵通的。恭喜就免了,受不住。”

黎雁汀被刺了也没变表情,池冉冉看到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勉强将全身的负面情绪按捺住,她冷声问:“你找他,真的只是为了生意上的事吗?”

黎雁汀凝视着池冉冉,淡褐色的瞳仁倒映出池冉冉的脸,她扫了一眼站在池冉冉身后的楚侑。

男人似乎没打算上前,安静地站在那儿。表情没有刚刚在池冉冉面前那么柔和,目光落在池冉冉的身上,看不出在想什么。

黎雁汀收回视线,轻声问池冉冉:“他是这样告诉你的吗?”

池冉冉很讨厌黎雁汀的眼神。

永远不避不闪,面对她的时候竟然能丝毫不怯,明明把她的家庭弄得一团乱——

不,不对。

最该死的是那个男人才对。

女人固然有错,但那个男人才是最大的罪魁祸首。

也难怪这个人总是理直气壮,从不胆怯。池冉冉的脸色变得更冷,“别想挑破离间,我是在问你找楚侑是不是只是为了生意上的事。”

“是吗。”

黎雁汀定定地凝视了池冉冉片刻,再出声,她的声音变淡了,“如果我真的是他生意上的客户,冉冉,你这样走出来未免太失礼了。”

“别叫我的名字,还有不要用一副长辈的模样教训人。很恶心。”

池冉冉皱起眉。

用以前一样亲昵的称呼来叫她,她只会想吐。

她现在还记得第一次看到黎雁汀的时候,长得瘦瘦小小,比她大了几岁,却因为营养不良和她差不多高。

一开始有些怯生生的,她那时候年轻不懂事,现在回想起来简直想锤爆一见面就拉着人亲亲热热地叫姐姐的自己。

因为想要她更放开一些,她那时候打从心底把她当亲姐姐那样看待。

渐渐的,她们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好。

不是姐妹更胜姐妹。

黎雁汀对她很好,她第一次来初潮的时候,糊里糊涂的只觉得肚子疼,跑去厕所发觉都是血。

那时候她还很懵逼的,是黎雁汀担心她,来看她什么情况,发觉是初潮来了,跑去帮她买的纸巾,手把手教她怎么使用。

因为年纪相仿,比她先一步有经验的黎雁汀教给她的很多东西。

不止学习,还传授了很多人生的经历。

她从以前就是这样,对她做不对的地方,会无奈地喊她冉冉,然后告诉她不能这样做。

像个真正的姐姐一样。

她没有兄弟姐妹,但她想这个姐姐虽然和她没有血缘关系,但肯定是对她最好的姐姐。

黎雁汀的性格温和文静,不教她学习的时候,都是捧着一本书看。

她还取笑过她上辈子肯定是书虫变的。

怎么会想到呢,这样文静又温柔,和她情同姐妹的姐姐最后却爬上她父亲的床。

让一切变得那么难堪。

当初她因为不相信黎雁汀会做出破坏她家庭的事,还去追问过她。

可是她说“一切都是真的”。

没有了往常的温柔,只有毫不廉耻的承认。

想起往事,池冉冉心情越发阴沉。

她厌恶把一切仍然记得一清二楚的自己,不止记住了她的坏,还记住她曾经的好。

被池冉冉直白地说“恶心”的黎雁汀沉默了一会儿。

这个女孩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因为长相甜美,性格又活泼开朗,所以她的脸上总是带着笑容。

然而她已经很久没有对她笑过了。

也很久没有和她好好说过话。

这是这几年来,她第一次愿意站在她的面前,和她说了这么多话。

为了身后的男人?

她再一次看向站在池冉冉身后的楚侑。

这个男人并不是一个普通的男人,她从来没想到这样的男人会和池冉冉扯上关系,甚至现在还准备结婚了。

“冉冉,你结婚的事,不告诉你爸爸吗?”

她突然问。

明知道池冉冉不喜欢听到这种话,她还是问了。

果然,眼前的人本来就难看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闭嘴,不要跟我说提起他,我结婚与那个人无关。”

池冉冉没想到这个女人居然敢主动提起那个男人,这算什么?

为了炫耀?还是故意恶心人?

“……你找到一个好的归宿,他会高兴的。”

“你到底要恶心人多少次才满意?”听到这句话,池冉冉再也按耐不住了,语气变得更冲,“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冉冉。”

楚侑从身后拉住池冉冉的手,低声唤了一声。

火冒三丈的池冉冉回头看了楚侑一眼,被楚侑喊回了理智,她站直身体,不愿意跟黎雁汀啰嗦下去了。

毫无意义。

一开始只是因为她很在意这个人做了什么让楚侑变了脸,但现在她发觉了,面对这个女人不变脸才怪。

这段短短的时间里,她已经闪过好几次想掐死她的念头了。

为了这样的人犯罪不值当。

她过得很幸福,没必要为了这样的人生气。

今天的事教训了她,对于这种人,她一个眼神都不应该给。

“黎雁汀,我不管你是不是阿侑生意上的客户,赚你的钱就行了,少做多余的事。”楚侑是不会无缘无故变成那个样子的,如果是因为这个人做了什么才导致那样,她不会原谅她。

池冉冉冷声说完,回握住楚侑的手,转身迈开脚步。

身后传来黎雁汀的话:“……我确实是楚侑生意上的客户。”

黎雁汀伸手按下车窗的开关,车窗缓缓上升,在窗户即将关闭的时候,她看着无动于衷走开的池冉冉,冷静地继续把剩下的话说完,“其实我本想给你们结婚贺礼,但他并没有接受……冉冉,无论如何,祝你们幸福。”

楚侑感觉到握住自己的手一瞬间收紧了。

接着身后的车子响起引擎启动的声音,缓缓驶离。

池冉冉一直没有说话,只是拉着他一个劲地埋头向前走,楚侑不禁有些担心。

他扣住池冉冉的肩膀,让她停下脚步。

他把人面向自己,抬起她的下巴对上自己。

“冉冉,不开心就不要憋着。”

“……我才没有因为她不开心呢。”

明明眼眶都红了,池冉冉仍然睁大眼睛和楚侑对视着,倔强地道。

她恨自己不争气,居然还因为黎雁汀的话动摇了。

那个女人真是不知所谓,而她自己走过去也是太蠢了。

这样的蠢事她不会再干第二次,她发誓。

楚侑指腹摸上池冉冉的眼角,抹去那一丝湿润。没有再理会这里还是室外,并且人来人往,他张开手臂,把红了眼眶的女人抱入怀中。

“在我面前你不需要逞强。”

楚侑缓慢地拍着池冉冉的背脊,在她发旋上安抚地轻吻了一下。

在她难受的时候,什么算计什么心思都不复存在。

他现在只想好好把这个人拥在怀中,为她披荆斩棘,扫荡让她不如意的一切,全心全意地守护她脸上的笑,让她一辈子都开开心心快快乐乐。

他就是为此而来。

……本该如此。

楚侑闭上眼,掩去眼底的晦暗。

刚刚被她挣脱双手的恐慌仍然深深印在他的心里,他一瞬间心都空了,感到手忍不住微微发抖。

他在转瞬间闪过异常阴暗的想法。

他不会允许她离开他的。

他们马上要结婚了,他本来就费尽心思让一切如他所愿。如果她是因为知道他的真面目而放弃他,那么就算要他把这个人囚禁起来……他也会去做。

有这样想法的他,骨子里已经烂掉了。

得到她之后太幸福,如果失去她,那么他的人生将会毫无意义。

一开始是她先拉住自己的。

所以他绝对不会放开她。

要么和他一起踏入天堂,要么只能和他一起坠入地狱。

池冉冉吸了吸鼻子,感觉到楚侑越抱越紧,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个几乎让她觉得疼痛的拥抱,让池冉冉心里的难受和不甘慢慢地换成另一种情绪。

在她难受的时候,有人陪着你,安抚着你,疼惜你,好像哭出来了也没关系。

就算像个疯婆子一样又哭又喊,这个人也不会笑话你。

反而会轻轻帮她擦拭眼泪,轻吻跟她说“不用逞强”。

到底是大街上,他们这样抱成一团很引人注目。池冉冉把情绪收拾收拾,手绕到楚侑的身后,扯了扯他身上的西装外套。

“我没事了。”

她声音带了一丝鼻音。

“再抱一会。”

楚侑没有放开她,仍然抱着她不放,“我想一直抱着你,不想放开了。”

池冉冉又吸了吸鼻子,提醒道:“这可是你公司楼下呢……”

“那就让他们看吧。”

男人声音不高,轻轻柔柔地落入耳中,像跟你说情话似的。

池冉冉没有勉强楚侑放开自己,她本来也不是很在意别人眼光的人,既然楚侑都不在意,那她更加不在意了,让别人看去吧。

她现在只想躲在这个人的怀中,藏起自己鲜少被别人看到的脆弱。

……

…………

“她和你说了什么?”

心情原因,池冉冉今天不想坐在热热闹闹的大堂用餐,所以楚侑带她去了一间环境挺雅致的小竹园用餐。

并不远,就是巨延大厦的附近。

竹园是主营竹筒蒸饭的,池冉冉看楚侑把竹筒的盖子打开,露出里面热气腾腾,夹杂着香芋红薯腊味等小丁块的糯米饭。

楚侑正在给她盛饭,冷不防地听到池冉冉这样问。

他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又继续盛了一勺,把米粒压均匀,放到池冉冉的面前,答道:“是来给贺礼。”

其实并不止这样。

知道他派人跟踪她,还拿来了楚峥的资料。她甚至知道了不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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