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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9

“你十四岁那年,他确诊了ALS。”

站在一个简单的墓碑前面,短发的女子没有看向池冉冉,只看着碑板上面龙飞凤舞的三个字,语气清淡。

傻愣愣看着眼前墓碑的池冉冉闻言浑身一震。

楚侑抱住她的肩膀,无声抚慰。

他眸色黑沉,虽然对这个病不熟悉,但他知道这个病是什么。

ALS,肌萎缩侧索硬化,也叫运动神经元病,俗称的渐冻症。

一开始,池与煦只是觉得手偶尔会无力。

他以为是自己的工作太累了,所以并没有当一回事。

他是个穷小子,一开始要妻儿跟着他挨饿。妻子出身富贵家庭,原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义无反顾地跟了他,他发了誓要让妻女的生活过得美满幸福,只是工作累一点而已,他甘之如饴。

这时候公司正处于关键时候,即将成功上市,只要等上市之后,他就可以抽出更多的时间陪伴妻女,所以他没办法让自己停下来。

偶尔觉得累了,只要回家看看妻女的笑脸,他就觉得再忙再累也值得。

就算手总是不自觉地发抖,或是全身疲劳,他都以为只是工作的后遗症而已。

这一年,他的女儿才十二岁。

池与煦没有去重视身体给他发出的警告。

等他的症状开始变得严重,有时候拿着东西都会掉落,甚至偶尔会有全身麻痹不能动弹的感觉,池与煦终于开始察觉到不对劲。

只是他不想让妻女担心,所以他独自一个人去做了检查。

体验结果显示他得了ALS,而他出现早期病症的时候,已经是两年前了。

池与煦难以置信,可是文件上的检验结果让他不得不相信。

这个病目前无药可医。

没有人知道池与煦当时经历了什么样的思想挣扎。

他回到家里,面对一无所知的妻女,他生平第一次对妻子说了谎。

“我没事,只是工作有点累而已。”

他想,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得在有限的时间里,做到让他的妻女这辈子都衣食无忧,哪怕她们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会,也能活得很好。

他的妻子还很年轻,从小长大的家庭环境让她性格单纯又天真,明明已经是十来岁孩子的母亲了,而她自己却仍然像一个小孩一样。

她连煮顿饭都做不好。

这是他宠的。

池与煦一开始对此非常自傲,他做到了自己的承诺,让离开家跟着他的妻子活得像个小公主。

然而他到了现在却开始害怕。

没有他的话,他的妻子该怎么办呢?

他没有办法不去担心她的将来。

他的妻子看似柔柔弱弱的,但实际上执着又果断,要不然也不会一声不吭就离开了家,选择跟着他。

他多希望那是诊断错误了,每一天的夜晚,看着在怀中甜蜜沉睡的妻子,他都觉得这种日子像是偷来的,他想要珍惜,想要抓住。

但原来捉不住的。

某一天醒来,感觉到下半身没法动弹的异样,池与煦脸色大变。

他跌跌撞撞跑进洗手间,才没有在妻子面前露出狼狈不堪的一面。

那一天,池与煦躲在厕所里,拧开花洒淋了兜头兜脸,哭得不能自己。

他很爱妻子,为了她他为什么都愿意做,他发过誓要对她好。

可是上天那么残忍,只给他那么短暂的时间。

他想,有些事他没有办法当做不存在。

他的妻子什么都不会。

让她去照顾到时候连自理都不能的他,只要想想他都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他把妻子宠成小公主,不是想要被将来的自己打破的。

他极有可能活不了多久,他很害怕,如果被妻子知道自己命不久矣,那个外表柔柔弱弱却性格执拗的小女人会怎么做?

池与煦不敢想,也不敢赌。

他太过了解他的妻子,很清楚她会有什么样的选择。

他的妻子现在还年轻,他的女儿还小。

所以他得趁一切还没到最坏的情况,做好决定。

首先察觉到不对劲的,是来家里帮佣,和女儿情同手足的女孩儿。

和天真的妻子和单纯的女儿不同,黎雁汀极其敏感,只是因为他再一次因为拿不稳而摔破了杯子,她便察觉到不对劲。

近两年来他这样的失误出现过太多次了,已经不能说是不小心。

实际上池与煦也没办法很好地掩饰,他的症状变得越来越多,并且出现得极其频繁,甚至还曾经在她们面前摔倒过几次。

他当时推说只是站不稳,妻子和女儿很担心他,让他工作不要太累,而黎雁汀察觉情况很不对劲。

毕竟再怎么疲劳不堪,也不会频频地摔倒。

但池与煦把一切痕迹都藏得很好,除了他的身体出现不能避免的症状,他看起来毫无异样。

黎雁汀再敏感,也只以为池与煦可能是身体有些不舒服,完全没料到他隐瞒了那样一件大事。

转接点在池冉冉即将十五岁的那个月。

黎雁汀的父亲几年前出了车祸变成了植物人,她常常趁着放学的时候去照顾他。

她在那里看到了池与煦。

也终于知道让她一直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是什么。

池与煦拜托黎雁汀,让她不要把他的病告诉妻女。

黎雁汀不想答应,站在她的角度,她可以想象被隐瞒的魏明箐和池冉冉会多难受。

然而池与煦跟她说:“你应该最能明白的。我不希望她们照顾我,那样太辛苦了。而且……”

黎雁汀明白池与煦的意思,因为她的父亲是植物人,所以她更应该明白照顾一个无法动弹的病人的感受。

她想说不是那样的,照顾父亲并没有让她觉得累,然而池与煦没有让她说下去。

面对妻女之外的人,他的态度一向很强硬。

“你的父亲……本想一个人离开你们。”

黎雁汀低声说,“他什么都准备好了,打算想跟你们说他有工作需要去出差,然后一直拖延回来的时间。”

是一个很笨的决定。

但比起眼睁睁看着他死去,也许这样逐渐地失去联系,应该会减少对妻女的伤害。

然而在池与煦说去出差之前,却率先发生了一件事。

他再一次因为四肢麻痹而摔倒,黎雁汀扶住了他,当时的姿态在外人看来比较暧昧,被魏明箐恰好看到。

那样的状况,太容易让人产生误会了。

黎雁汀慌忙想要解释,却被池与煦按住,他转瞬间想到了另一个办法。

比起逐渐地失去联系,也许这种的做法更加干脆。

虽然一样会伤害到妻子,但他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

他那个时候,半边的身体失去知觉了。

他已经没有时间。

接下来的一切发展很迅速,他们以背叛者的身份离开了那个家。

魏明箐平时确实柔柔弱弱,那个时候却完全没有哭,心平气和地接受了丈夫的变心。

她的女儿还小,还需要她去照顾,她没有呼天抢地的余裕。

为母则强,没有谁离了谁不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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