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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建义六年.游思行即将奔赴齐凉边境.
他与慕容云澜坐在小酒馆中,一人一壶热酒,两道热菜.酒过三巡,有些微醺.游思行脱了褂子,只剩一件单衣.因着喝酒肌肤透着红.
“你每次出征我们都在这里喝酒,算上这次,喝了怕有十次了吧?”慕容云澜为二人斟满酒:“每次都觉得你回不来了,好在你小子命大.”
“哈哈!我这条命,远远不会到头.还记得小时那个给咱们算命的道士吗?他说我九死一生.九死一生就是不会死.”游思行仰头干了杯中酒.
突然想起德阳.那晚,她在将军府,流着泪褪去衣衫,问他如果她不是长公主,他可会选她.游思行内心的悸动就像安静的午后乍起的闷雷,德阳从来不会知道,这从来都与她是否是长公主无关,只是因为他是游思行,他一生都将征战沙场,他的尸骨会留在战场.德阳那么好,她值得拥有常人的幸福.与他一起,她的一生都将在漫长的等待中度过.
游思行眼眶红了.他用手掌心在脸上抹了一把,大声叹了一口,仿佛要将胸中的那口浊气叹出.
“想她就去看她.你老端着做什么?你想什么我知道,你觉得你刀尖上舔血老命朝不保夕,不敢应她.那又能怎样?你这样折磨她就能比让她等待你更好?”慕容云澜苦笑了一声:“至少你心仪的女子在宫外,你只要在京城,想看她便能看到.你看看我...”
“我怕.她是先皇的掌上明珠,在先皇膝头长大的!先皇把所有最好的都给了她,富可敌国的财富、大齐功夫最好最聪明的侍卫、让她从小与我们一起...我有什么?除了一个大将军的虚名...我去征战,短则三五月,多则一两年,让她空等吗?”游思行想起德阳那张举世无双的脸,在塞外在边疆多少个难眠的夜晚,都是那张脸伴他捱过去的.
“她是德阳.我们几个从小一起长大,你难道不了解她?她那么执拗,喜欢一个物件,倾尽所有也要换.她心仪你,那么多年,能说变就变?”慕容云澜把壶里的酒为二人斟满:“你听我的,喝完这杯酒,你就去找她...”
“我不去!”
“你怕什么!?”
“她差点被耶律和欺辱!她每日做噩梦,深夜在外游荡.我看着都心疼,你忍心她这样下去?你就去告诉她你心里也有她也想要她能怎样?你不说,你死了,她会以为她这一生都不值得你看她一眼,可能从此她便不再相信爱了;你告诉她,你死了,至少她还记得你们在一起.”慕容云澜说着说着眼眶竟然也红了:“我爱慕一个女子,那个女子..爱慕皇上,进了宫...”
慕容云澜想起了伶仃.京城的铺子那么多,他偏偏和幕僚走进她那间;她每日都去私塾,偏偏那一日被父亲留在铺子里帮忙;不会写字的女子那么多,他偏偏在她面前笑了一声...老天爷生生把她推到他面前,让他没有任何推拒的力气.起初是在铺子外面看她,呆呆的看很久,她低头去绣什么,眉眼低垂,偶尔仰起脖子看看窗外开花的树;她站起身来去找一杯茶水,从不小口抿,渴急一般一饮而尽;她哼着听不出调的小曲,哼着哼着自己轻笑一声...
突然有一日,慕容云澜鼓起勇气走进那家铺子,与她说了话...
一朝丞相竟然带着那样的少年心情去爱慕一个女子...
“你说的那个女子可是选秀那天落水那个?”游思行打断他的沉思.
慕容云澜点点头苦笑了一下.
“她救了德阳.”游思行想起了那个女子.
“她心细如发.”
二人一番畅谈,酒过三巡,都觉得有些上头.相互搀扶着离开酒馆.夜色如水,街上空无一人.游思行用力拍了拍慕容云澜的肩:“慕容兄,我要去跟德阳告别了.”说完摇摇晃晃的走了,手高高的举起摆了摆.
“好好说,说些好听的!”慕容云澜叮嘱他.
游思行走了很久,去长公主府这条路他不知走了多少次.晚风吹在他的脸上,刚刚喝下去的酒渐渐有了反应,游思行头痛欲裂.他捂着头走到长公主府外,用力叩门.寂静的夜被打破.过了许久,守门人才来开门,看到一身酒气的大将军向后退了一步:“大将军有何事?”
“我来拜见长公主.劳烦通秉.”游思行本是一个酒量极好的人,但今日不知为何,竟有些昏沉.守门人还没有通秉,听到动静的德阳已经披着衣衫站在了园内.
“游将军?”她试探的开口,脚向前踏了一步,但又迅速的缩回.
游思行眼睛定定的看着德阳,缓缓的向她走去.他的身形被月色罩上一层光晕,眼内的光无边无际的漫向德阳,将她紧紧的包围.那是德阳一生中最美的时刻.在未来短暂的时光中,每每忆起那一刻,她的眼中都会泛起泪光.
喝了酒的游思行大将军走到德阳面前,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拍出一个酒嗝:“德阳,我喝酒了,你借我口茶喝.”他叫她德阳,没有再叫她长公主.这让德阳心内的冰融了一层!
“大将军随我来.”德阳转身带着他走进自己的书房,为他泡了一壶热茶.倒出一杯来笨手笨脚碰到他的面前.
游思行拿过那杯茶吹了吹,一饮而尽.而后看向德阳:“还要.”
德阳来来回回倒了好几遭茶,也没想到应该把茶壶拿过来.游思行眼里含着笑,看堂堂一国长公主,先皇的掌上明珠,捧着茶到他面前,像捧着稀世珍宝.这样的德阳娇柔异常,游思行甚至不想提醒她.
德阳这样折腾了几下,鼻尖竟渗出了汗珠.把这杯茶放到游思行的手中,看游思行饮下.
“够了.”游思行放下茶杯,笑着对她说道.德阳忽然不知该干什么,不自觉的用手指揉了揉自己的衣角.
“不坐下?”游思行轻声问她,仿佛这是他的府上一般.德阳连忙坐到椅子上,紧张的看着他.
“再过五日,我就要开拔了.”
“嗯.”
“这一去不知归期.”
德阳的心沉了沉:“嗯.”
“不用嫁给耶律和那个杂碎,我替你高兴.”游思行想了想,他的德阳那样好,如果真的嫁给耶律和那样乌糟的人,他定会生不如死.
德阳默不作声.她其实有些害怕,游思行总是能轻易伤到她.
“德阳.”
“嗯?”
“德阳.”
“嗯?”
“如果这次我能活着回来,我请皇上赐婚,你....”游思行的脸更加红:“你...做将军夫人好吗?”
德阳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想确认他说的是不是真话.
游思行缓缓走到她面前,双手握住她的肩膀,把她从椅子上拉起来.二人面对面站着,德阳觉得自己被游思行的影子罩住了,她的鼻尖又渗出了汗珠.
在游思行意识到自己的想法之前,他已经伸出了手轻轻抚上她的鼻尖,她的汗珠沾在他的指上.游思行轻笑出声.
“德阳.”他头向前靠了靠:“德阳,你不需要说话,你听我说:你从前问我要不要娶你.我想告诉你,我想娶你.每一天都想娶你.”德阳的鼻子一酸,眼睛已经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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