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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思行这一路人行了月余,终于到了大齐边境小城.因着这里与大凉接壤,故民风几乎与大凉无异.此时天气已近一年中最热的时节,在熙攘的街市中走路的女子竟身着紧身薄纱裙,露着胳膊和腰部,并且每一个女子都水嫩鲜美.
德阳前世没有来过大凉,今日算是得开眼见,一双眼滴溜溜转,根本无法从那些女子身上移开.牵着马走到游思行身边,用手肘拐了他一下,眼睛眨了眨:“将军好福气.”
游思行被她说的一愣,随即明白她的意思.于是说到:“末将无福消受.”目不斜视面无表情.
从出城那一日起,游思行就对她极冷淡.除了必要的话,其余时间都不大与她开口.有时有话干脆对着顾儒之说,再由顾儒之替他转告给德阳.前世德阳看了他一世这样的冷面,自然觉得习以为常.
“你们将军从前来这里,也是这样恪守礼节吗?”德阳问旁边的张元朗.
张元朗大拇指比了比:“我们将军那是一等一的正人君子.坐怀不乱的柳下惠.这城里好多乡绅要把女儿送与将军做妾呢!”
“你们将军一年总有一两个月在这里,置办个外宅,纳个妾,人之常情.”德阳偏头想了想.这小城里的女子这样美,各个水葱一样,要是真纳两个妾,那真是美哉.
正想着,看到一家成衣铺子,把衣服套在稻草人身上,许是怕稻草人的枯草刮破衣料,还用白布厚厚的裹了几层.那衣裙,上身是月白罗衫绣着七彩祥云,下身是渐变蔚蓝纱裙直垂地面,在这炎炎夏日,这等颜色简直给人天高云阔的清凉之感.德阳低头看了看自己繁复的衣着,转身对他们说:“等等我.”
而后推门进了那家铺子.过了片刻,铺子门开了,一个貌似天人的女子走了出来,她柳腰款摆步履轻盈,一双眼剔透晶莹.门外的男子们嘴都惊的合不拢,他们都没想到,有生之年竟能看到大齐长公主雪白的腰身!
“闭眼!”游思行冲着张元朗和张杨的脑子就来了一下,二人赶忙闭上了眼睛.
“换了!”他铁青着脸对德阳说道.
“为何?入乡随俗不好?”德阳不服气,她觉着自己不比街上那些女子差.
“换了!”游思行不与她多说,只执拗的说这两个字.德阳被他激怒了:“本公主穿什么做什么,何时要将军过问了?”
游思行的眼睛有一些红:“换不换?”
“不换!”德阳眼睛也红了,她偏不听游思行的,就是想跟他杠到底.
游思行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顾儒之冲德阳吹了个口哨:“长公主果然美艳,比这街上的女子都要胜几分.”
“为老不尊!”德阳冲顾儒之嘟囔了一句,跟在游思行后面走了.
他们在齐凉城内的歇脚处落了脚.这是先皇为各位戍国的将军在这里建的宅子,倒不大,是个方方正正的四进院,因着常年有下人打扫,里面花草繁盛,干净异常.
从前游思行每次来,都会住在正房里,因此他的很多行李还在正房里放着.现在德阳来了,自然不能让她住厢房,于是游思行收拾收拾东西,搬到了西厢房,让顾先生住东厢房.其他人在其他的房内歇了.
游思行搬完行李就窝在房里不出来,到了晚膳时候,张元朗敲门唤他,他也不应.
“将军多半是生气了.”他对着张杨说道:“要不...让长公主去看看?”张元朗又不傻,自然是知道将军为什么生气的.长公主长的那么好看,又...裸露了那么多,走在路上,那些男子的眼神不怀好意,恨不能吃了她.
“我不去.我主子脾气你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倔的狠.除非她自己愿意去..”张杨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德阳在桌前听到他们俩小声嘀咕,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倒不是觉得自己穿这身衣服有什么不对,而是觉着自己公然顶撞他不好.毕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又是大将军.在这边多人面前被长公主这样说,挂不住面子的.
她命人去取了托盘,挑了两个游思行喜爱吃的菜就去西厢房敲门,笃笃笃,里面一点声音也没有.尝试用手推了一下,门竟然吱呀一声开了.
“滚.”
德阳没有理会他,继续往里走,屋内没有掌灯,昏暗幽静.德阳适应了一下,看到游思行面朝里侧躺在床上.她把托盘放到桌子上.
“滚.”
德阳还是不说话,回身把门关上.而后向床边走去.
“让你滚出去听见没!”床上的人一下子蹿起来,在看到德阳的一瞬间住了嘴.他以为是张元朗.
“将军对属下竟是这样凶!”德阳丝毫不提刚刚的事,只是娇嗲似的说了这样一句话.她的语气刺痛了游思行.
从出城那天起,不,从她突然出现在校场与他赛马那天起,她便用这样的语气与他说话.听起来像是在撒娇,然而,那语气里的轻蔑、挑衅、漫不经心、毫不在乎似乎在时刻提醒游思行德阳再无意于他这件事.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多有不便.长公主请回.”他沉吟许久,平复了心情,下了逐客令.
德阳似没听到一般,在桌上摸到火石欲帮他点灯,却被游思行一把夺过去:“出去.”
“不.”
“出去.”
“不.”
游思行一把拦腰抱起德阳,他的手以奇怪的姿势打开,生怕碰到德阳的身体一般.开门要把德阳扔出去,谁知德阳说时迟那时快跳下他的怀抱挡在门前.
“长公主到底要做什么?”
“我不该在人前顶撞将军,我跟将军道歉.”德阳生怕自己被游思行扔出去,自己既然进来了,如果灰头土脸的出去自然是很没面子.无论怎么哄,都要让这块儿石头消气才行.她的大眼睛仿佛闪着水光一般,在幽暗之中盯着游思行.
“你是长公主,训斥末将理所应当.请长公主出去.”游思行的手放在门环上,刚要用力,德阳绵软的手便覆了上去.
空气凝滞了.
就是这样.她没有一点女子的羞怯,看你的时候眼睛直直的从不闪避,无论你抱她还是亲她,她都云淡风轻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既然长公主喜欢这里,留给长公主好了.末将今天要去喝花酒,请长公主让开.”他伸出另一只手去拨德阳的手,德阳却紧紧把着他的手腕不松手.
“本公主偏不让开,将军能怎样?”德阳是真的生气了.自己好好的与他说,他却这样不依不饶.
空气再次凝滞.
德阳瞪着眼睛看着游思行,丝毫不肯退让.游思行彻底被她激怒了.用力把她推在门上.德阳下意识伸手推他,双手却被游思行按到头顶.游思行猛然低下头,在她的唇边停下.德阳的眼睛紧紧闭上.她的心狂跳着!
她以为自己不会再为游思行心跳了,然而这一刻,她的心,竟然再次失守.
德阳等了很久,游思行的唇都没有落下.她缓缓张开眼睛,发现他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刚刚游思行差点失控,然而当他看到德阳紧张的闭上眼睛,便清醒了.
久经沙场的大将军,看人从不会错.一个女子愿不愿意,她的眉眼会告诉你.愿意的女子不该是这样,应该含着羞带着窃望着你期待你,应该微张的唇等着你.
夜色如水,大将军的心彻底凉了.他放开德阳向后退了两步,打开窗,越窗而出.留下德阳一个人发呆.
在这齐凉小镇上,有很多小酒馆.孤独的旅人会坐在里面彻夜小酌.游思行便找了一家这样的酒馆,听着天南地北的口音,独酌.
一双白嫩的手端着一盘脆笋放在他的桌上,游思行抬头道了句:“华裳,谢谢你.”
面前的女子肌肤胜雪面容沉静温柔,一双眼眸熠熠生辉,她的牙齿轻轻咬了咬唇,似是十分紧张.开口则是音色婉转:“快一年不见,将军可好?”
游思行苦笑了一下.
“这个座位可否借小女小坐片刻?”华裳指了指游思行对面的椅子,游思行点了点头.
二人一起坐着,都没有说话,华裳一杯一杯为游思行斟酒,游思行一杯一杯饮酒.转眼间桌上便堆满了酒壶.
“将军今日可有烦心事?”华裳又为他斟了一杯酒.
“没有.”
“民女见过将军没有烦恼的样子,不是这般饮酒的.”她纤细的手指放到游思行手的附近,似是想碰他的手,却终究没有.
游思行仍旧不做声,他觉得今日的酒真是喝不醉人.从前为了避着德阳,一封奏折呈上去来到这边疆,那时打了胜仗或者恰逢什么节日,总是来这个小酒馆,喝上两壶酒.偶尔会狠狠的想一想德阳.
这一番德阳与他一起来了,他却还是想她.比从前还要想她.从前他避着她,与她隔着几千里,却觉得与她很近;今日她就在她身边,却觉得与她太远.
从前他想德阳不消告诉她,甚至嘲笑德阳念他;现在他想德阳不消告诉她,怕她知道嘲笑他...
“将军心里,可是有了什么人?”华裳的手终于覆上了游思行的手背.游思行愣了一下神,刚要移开,却见德阳嘴角带着笑站在他面前.
“将军果然是来喝花酒.”入夜有一些凉,德阳已经换掉了那件露着腰的衣裳.她看了一眼华裳,推开一把椅子兀自坐下,把游思行杯中的酒饮尽.感觉喝不够,又连连为自己斟了三杯.游思行看向德阳的眼神晦暗不明.
华裳看着德阳一气呵成行云流水的动作,心知这个女子不好惹.于是歉意的朝游思行笑笑:“抱歉将军,不知道您此番前来带了随侍.”而后友好的朝德阳笑笑.
德阳从刚刚起,胃里就翻江倒海的恶心.前世建义六年,游思行出征前告诉她等他回来娶他.然而他回来,却带回了倾国倾城的华裳.没成想这一世竟早早的遇到了她!
“没想到大将军果然在齐凉城养了姬妾,从前还纳闷将军为何不爱回京,原来是醉在温柔乡不愿醒.”德阳知道华裳的本事,她总是不动声色的激怒德阳.譬如刚刚,她那句随侍便是于无形之中给德阳插了一把刀.
今生与前世不同了,前世那个德阳因爱着游思行而丧失了理智,这一世的她不会被华裳轻易激怒.
游思行听她这样说话,吃惊的看着她.却见德阳冲他眨眼笑了笑,仿佛刚刚是在说笑一般.“大将军觉得,我这个随侍跟面前这个姬妾,你更中意哪个?”说完哈哈大笑,站起身来:“本公主因着担心将军,跟着张元朗走遍齐凉城去寻你,哪成想将军竟在这个小馆子与这位...”德阳的眼睛暧昧的扫了扫华裳:“与这位倾国倾城的女子饮酒,早知这样,本公主还不如老老实实呆在屋内不出来.”
说完又从袖口拿出一块儿碎银子放在桌上:“余钱不必找啦!将军的酒,我请了!”
华裳的脸由白变红又变白,这个女子竟是大齐公主.从前齐凉城的人都传言长公主生的丑陋,常年窝在府中不肯见人.今日一见却远不是传言所说!
面前这个女子英姿勃发,妩媚灵动,生的仙子一般!华裳顿觉心里堵了一堵.但她面上神色自若,看不出任何异常.
游思行在德阳走出酒馆后,站起身来对华裳道:“你不该说她是随侍,若是在京城,哪怕她不置你的罪,其他人也要法办你.今日她不与你计较,实在是因着她是不拘小节之人.”
“将军,我不是有意的.”华裳眼里噙着泪,楚楚可怜的望着游思行:“她穿的那样艳丽,眼神又是...那样不羁...我...我要跟她道歉吗?”
游思行见不得女子哭,于是摇摇头,语气也柔和了一些:“你不是有意的,她自是不会与你计较,你也不必放在心上.不早了,关门罢!”说罢冲华裳点了点头,走出酒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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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夏的午后,各宫的宫人们都躲在屋内消暑,御花园空无一人.
伶仃办完差路过,看到池子里的荷花开的正好,便想着去采两朵荷花放在屋内.她四下看了看周围,放心的脱下鞋子挽起裤腿去采荷,荷花的香气沁人心脾,伶仃贪玩,又在水边跺着脚扑腾了几下,自己咯咯的笑出声.
“伶仃?”一个声音试探的唤她.伶仃回头,看到一袭白衫的慕容云澜,因着天气热,他的发冠高高的竖着,露出一张光洁如玉的面庞.看到伶仃回头,一双眼散发异样的神采:“果然是伶姑娘.”
伶仃看着自己满是泥污的脚,脸上有些红,似是被人捉住了一般窘迫.脚趾不自觉的动了两下,而后想起什么一般慌忙回到水里洗了脚把鞋穿上.戴一切整齐后站到慕容云澜面前.
“慕容大人怎么在这里?”伶仃怀抱着一捧粉嫩的荷花,衬着她的脸,如雨后的荷塘一般清新.
“早上下了朝去皇上那里议事.出来远远的看着一个人跟这满池荷花斗争,身形像极了你,便过来看看,果然是你.”慕容云澜这样的人,平日里并不多话.但是在宫里见到伶仃不容易,于是不自觉的便多说一些.“前些日子听说皇上要大赦,你在大赦名册里吗?”
伶仃听到他问这个便很开心的点了点头:“在名册里,这几日便要出宫了.”
“出宫好,出宫好.”慕容云澜一颗心很雀跃,一句话竟重复好多遍.
“出宫了还去父亲的铺子里做头面,果然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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