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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为了达定妃,而令淑英不高兴,那不值得。众妻妾在他心目中的轻重,他自有一杆称。见愉最大,其次是淑英,都是陪他一路吃苦走来、可以交心的人儿,再没人能越过她俩去。于是朱元璋打定主意道:“这样,我罚她……罚达定妃禁足,禁足十日。我也自罚,罚我陪你十日,不许去别宫,如何。”
淑英听了,心底不胜苍凉。她觉得自己像在一片无人的旷野中跋涉,疲惫焦渴却看不到尽头,最终放弃。她知道皇帝想将事情轻轻揭过,便不再绷着脸,微微笑道:“陛下这是自罚,还是罚臣妾?”
贵妃向来执法铁面,朱元璋见她这次竟肯放过,半是惊讶,半是高兴,搂着她笑道:“就罚你,罚你胆大包天,竟敢给朕脸色看,你去问问这宫里,谁敢给我脸色看?嗯?叫你管宫纪,管到朕的头上来了,小丫头……”自己近来总隐隐怕见她,想来实在是没必要。或许是年纪大了的缘故,她已经比往日柔顺许多。
然而贵妃为何今日大异于往常,他却没有深究。
皇帝当晚留宿贵妃宫中,因贵妃抱病,并未行巫山之事,只是安稳伴眠。第二日晨起临走,他冲贵妃笑道:“等会儿叫人去取那册子来,你亲自撕毁它,给你解气。”
贵妃将脸一偏,嫌弃地笑道:“臣妾不稀罕。”娇俏妩媚。朱元璋刮一刮她鼻尖,笑着上朝去。
今日暹罗国国王亲自携使团入贡大明,皇帝在前朝春风得意,龙心大悦,正想着回来先往坤宁宫皇后那里坐坐,便践约来陪贵妃。谁料才踏进后宫,宦官马仲良接了一个小火者的信儿,附到皇帝耳边道:“禀皇爷,那册子,没能取回来。说是……又被楚王爷和齐王爷拿去了。”
偏偏牵扯着达妃的儿子。这下若不处置,淑英管保又要多心。
今早多嘴许下让她亲手撕册子,虽然是调戏之语,但君无戏言,他不能食言。尤其,淑英或许心里还在为这册子的事不痛快。
罢,正好借着榑儿犯错,正经罚一罚达妃,彻底让淑英解气罢。
往达定妃宫去,还未进门,便是浓郁扑鼻的水仙花香气。
她宫里并不种花树,而全用盆景,因而一年四季换来换去,总有新鲜花看。
达妃并不在内,宫人说是带着潭王去了林氏那儿。
“她倒拉拢得快。”朱元璋暗笑。
好巧不巧,齐王正在自己房里偷看那册子,听见要迎驾,做贼心虚,一把将册子塞在床褥下,屁滚尿流地跑出来。
朱元璋平日看朱榑,有达妃在旁夸赞着,总觉得他虎头虎脑聪明伶俐,今儿再看他,只觉得他两只大眼圆溜溜乱转,眼神躲躲闪闪,分明是个闯祸精。当即拉下脸来道:“小畜生,好大的胆子!正经书不好好念,净挨先生打,歪书倒是学会了偷,偷到老子头上!我打你这小贼子……”
二话不说拉过来先揣了一脚,又夺过马仲良的拂尘拿手柄打他屁股,马仲良在旁拦都拦不住,早有达妃宫里的小火者飞跑出去喊主子回来。
达妃护子心切,听见报信说“齐王偷了皇爷的书正挨打”,连忙往回赶,路上嘱咐潭王朱梓道:“待会儿见着父皇,若他还在打哥哥,你就哭,说代替哥哥挨打,听见没?”
朱梓才五岁,大眼睛瞪得圆圆的,害怕直摇头。达妃道:“听话!照娘说的做,父皇不会真打你。”
一进宫门,正看见朱元璋棍棒教子,这下不用达妃嘱咐,将个胆小的朱梓吓得大哭,朱元璋听见哭声越发心烦,怒道:“五岁了,遇事还只知道哭!”
达妃忙在背后轻扯朱梓的衣裳。朱梓被父皇骂了,哭泣不已,哪里还能理会母妃的暗示,达妃只得假装哄他,弯腰在他耳边小声道:“娘教你的,快说。”
朱梓咬着嘴唇依旧不敢,恨得达妃掐了他一把:“听话!”
朱梓被掐得疼了,“哇”地大声哭道:“梓儿替哥哥挨打!”
朱元璋听见这话,消了气:“还算你有些良心。”将拂尘扔在地下。
达妃忙撇下朱梓去看趴在地上的朱榑,一面冲皇帝落泪道:“陛下管教儿子,臣妾不敢阻拦,但还望陛下顾念臣妾一生命苦只有这两个儿子,手下留情……榑儿,起不起得来?起不来别勉强,娘这就叫人来抬你……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娘可怎么活……”
朱元璋自知下手不算重,听她哭诉成这样凄惨,不免好笑。板着脸按原计划道:“他偷拿偷藏了脏书,你身为母妃未能教好他,罚你母子即日起禁足三月,好生反省!”
昨夜贵妃宫里吴王罚跪的事,达妃隐约听到过风声。吴王跪了几个时辰就算,他们母子却要挨打外加禁足三月,两相对比,宫人们看出高低,以后岂不越发拜高踩低?这日子还怎么过?她非要争一争不可。便委委屈屈哭道:“臣妾知错。臣妾不只做错,更是投错了胎,时运不济,被陈贼虏去作妾,好不容易被皇上解救出来,但终归不如那命好的人,能初嫁便嫁给皇上……”
所谓陈贼,即陈友谅。元末群雄割据,陈与朱元璋相争最久,最为朱元璋所恨,因此灭陈友谅之后纳其旧妃泄愤,正是达妃。
达妃美艳,高鼻深目,肤若凝脂,水汪汪的杏眼。但在朱元璋眼里,她最美艳动人之处,是从她嘴里吐出“陈贼”两个字的时候。一想到她曾是劲敌陈友谅的女人,现在归他所有,对他臣服,给他生儿子,朱元璋就觉得兴奋。
达妃几句话戳动了他的心,他便道:“你还敢跟贵妃攀比。要知道你母子,朕虽只说两罪,实则是三罪并罚。多出来的那一罪……你自己心里清楚。朕来罚,已经是轻的,若等到贵妃来治你,你以为禁足就算了?贵妃执法公正严明,到时朕也要给贵妃面子。皇后之下,贵妃是众妃之首,是奉朕和皇后的意思协理六宫,你记清楚了。”
半是施恩,半是敲打。达妃听得出皇帝的弦外之音,知道皇帝已经是在包庇她,便不再争,恭顺答道:“是,臣妾晓得了。”
楚王朱柏也禁足。但皇帝并未再去胡充妃那里,只令宦官传旨。
又以玩忽职守为由,命人斩了在御书阁三层当差的五名宦官。
按理说事情至此已经尘埃落定,却不知为何又将朱棣和仪华卷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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