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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见哥哥两个字,她眼眶里猝然又盈满了泪水,如淮水烟波,一低首,凄楚无限。谢沂神情一滞,眸子里透出凛冽的寒意,“是桓晏?”

想来,除了慕容衎,能让她如此失态的也就桓晏了。他的小妻子冷心冷情,唯独很在意亲情温暖。她当日醉酒后还说第二喜欢这个兄长,现在却哭得这样伤心。他不在的这些日子,桓晏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没有,不是他!”

见丈夫瞬时就把人猜了出来,桓微小手儿攥紧他衣角,敛了晶泪楚楚可怜看他。可这无异于不打自招,谢沂面容紧绷,“他对你做什么了?”

继而想起方才亲她时她的抗拒,愕然转眸,“你不让我碰,是因为他?”

桓微长睫一颤,才止住泪水的秋波目顷刻间又为泪水灼伤,默认了。谢沂震怒地攥紧了双拳,薄唇紧抿!

这个禽兽!

他难掩怒气,松开她,便要下榻去找桓晏算账,桓微又扑进他怀里,凄凄哀求道:“你别走……”

“你陪着我……”

谢沂心中一瞬间软得一塌糊涂,心疼地吻过她脸上肆意纵横的泪水,温热如丝绵,却令她想起昭阳殿里的事来,下意识又想躲,被他早有预料地扣着小脑袋,也就不动了。

谢沂吻过她泪水,又绵绵.缠缠在她唇瓣儿上啄了一下,温柔地注视着她泪水漉漉的眼睛,“不许哭。”

“不许为他哭。”

“郎君的皎皎,只能为郎君哭。”

话一说完却有些后悔。前世,她的确是为他掉了好几回眼泪。除却新婚夜的那一回,每一回都疼得刻骨铭心,两败俱伤。这一次,他再也不要看见她哭了。

桓微眉目含嗔,轻轻在他胸上锤了一下,微红着脸伏进他怀中,嗅着他衣上幽淡而安神的玉蕤香,闭上了眼。

夜窗外华月昏朦,檐下铃铎随风轻响。暖艳灯光透过淡绯色的帐子照在女郎白皙颀长的秀颈上,光华璨璨。她把脸儿埋在郎君温暖坚实的胸膛里,抱着他,忽而闷闷道:“你别去找他,我不想让他知道我知道了……”

“哦?”谢沂不悦挑眉,一手轻轻顺着她的颈背,“难不成,皎皎还想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地继续同他做兄妹?”

桓晏的心思,他是极早就知晓的。前世分明间接逼死了她,又自以为深情地将她的棺木安置在显阳殿里,为天下人耻笑,让她身故也不得安生。

如今又罔顾兄妹人伦,对她做出这种事来……这口气,他如何忍得下。

“才没有。”她极小声地反驳,厌厌蹙起长眉,“我讨厌他,我不喜欢他。”

谢沂哼了一声,指腹缓缓摩挲着她才被泪水洗净的下颌,“当初也不知是谁说第二喜欢他。”

现在总该第二喜欢自己了吧?

嗯?

她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桓微不解抬眸,睫畔点点晶莹,盈盈珠光。谢沂在她鼻子上轻刮了一下,笑道:“不过为夫倒是没有想到,皎皎居然是个小哭包。”

会往他怀里钻,会攥着他衣角可怜唧唧地求他别走、求他留下来陪她。从前,这真是想也不敢想的。

桓微颊上一红,嗔恼地瞪他一眼,转身就投进了被子里,把自己蒙得死死的。谢沂憋着笑,将人从被窝里捞出来,重又摁进怀里,“好了,郎君不逗你了。皎皎睡吧。”

一夜无事,二人交颈相拥而眠,次日起来时,谢沂已往武场里练枪去了,桓微垂目看着锁骨上那一片浅粉色的印记,长睫一垂,面上又盈起淡淡的灼烧之感。

今晚可不能由着他上榻了!

等用过晨饭,桓府送来请柬,邀小夫妻回门一趟。

是十三娘的订婚宴。她同会稽王世子萧纂的婚事原定在此月举行,因国丧延误,直至如今也还未提上议程。如今国丧虽是结束了,但当日桓公为震慑群臣,将惯例三月之期的国丧缩减为二十七天,已是惹得京中颇有非议。如今虽然出了二十七日,现在举行婚宴,自是不妥。

但这桩婚事本是沈氏算计李夫人不得、阴差阳错定下的。当日是庐陵点的头,桓公颇为不喜。会稽王萧昱畏惧桓泌悔婚,招至庾氏之灾,待国丧结束后便火烧火燎地重提旧事,开始了六礼的流程。

桓微不想再遇见那个人,却又无法推脱,坐在车中一路上皆心神不定的。谢沂看出她心思,将她置于膝上,从后环抱住她道:“皎皎莫怕,有郎君在。他不敢对你怎么样的。”

就是怕他在呢。桓微轻轻抿唇一笑。她还真怕郎君会忍不住去找桓晏,将事情闹大。这件事太难以启齿,她不想让阿姨和父亲知道。

牛车停在青溪里桓府门前,二人下了车,由婢仆引进府中。虽是订婚宴,但桓公权势滔天,又才诛了庾氏,正是炙手可热势绝伦之时。今日来桓府贺喜的人不少,多是宗室或士族家主,有些甚至想同桓时说媒的。桓微不便留在前院,谢沂又无法去后院,但料想今日桓晏也当在前院,稍稍放下了心,命采蓝采绿跟去。

李夫人还在病中,在庐陵的授意下,沈氏便出来主持庶务。桓芷跟着她在后院忙上忙下,招待赴宴的女客。桓微不愿见到这对母女,便先去了澄心堂李夫人房中。

李夫人这一病,缠绵病榻便是小半个月。桓微进去的时候,侍婢们忙打起帘子,含笑禀道:“夫人,十一娘子回来了。”

室内有沉闷的熏香,李夫人躺在病榻上,面色倒比上次桓微见时好了许多。见她进来,面上霎时洋溢起喜色,“皎皎回来了!”

“阿姨。”桓微面上适才酝酿出个温柔清浅的笑,在榻边坐下,却闻身后婢子齐齐的称礼声,山水屏风后缓缓走出一道寒松孤竹的身影,一身素袍,手中正奉着承了药碗的漆画红木托盘。

她笑容微微一滞,不语低头掩饰了去。桓晏神色柔和,将托盘放下,唤她,“阿微。”

桓微轻轻点头,低低道了一句“我来吧”便接过了药碗。桓晏自十二岁起便由李夫人教养,未解褐时也常帮着她处理庶务,会过来侍疾,不稀奇。但她既接过药碗,桓晏仍是没有半分要走的样子,倒在她对面坐下,眼眸含笑地看着她素手运玉匙,拨凉碗中汤药。

往日里和暖如煦阳的目光,此时只觉触肤寒凉,桓微静默地低下眸,眼睑下泛了一层桃花胭脂色。

李夫人饮过药,桓微又服侍着她漱了口,桓晏仍然没有半分要离开的样子。在兄长炙热的目光里,桓微如坐针毡,便借由去看桓芙出去了。采蓝采绿侍在堂外,见她出来,忙跟在她身后。

“你同皎皎这是怎么了?”

堂中,李夫人看出他兄妹二人之间气氛不对,关切地问道。他兄妹二人自幼感情便极好。桓时自十一岁起就跟在桓公身边历练,不常在家。她那儿子则最是调皮捣蛋的,幼时最喜欺负妹妹,桓微同他待在一起不到半个时辰就会被气哭。后来去了荆州后兄妹俩才算和睦。因而三个儿郎之中,反而是桓晏同桓微感情最好。便连她最喜欢的围棋,也是桓晏手把手教的她。

桓晏接过婢子递来的热毛巾擦了擦瘦劲修长的手,浅淡一笑,“妹婿莫名不喜我,她也就夫唱妇随了。”

顿一顿,又问:“您还好吗?”

他问的是庐陵放出沈氏、主持庶务之事。

李夫人的病早已好了,现在不过是有意拖着。沈氏被幽闭已达三月之久,前阵子她又病了,庐陵便顺理成章地提了这事,桓泌也未拒绝。既然沈氏复出之势不可阻挡,李夫人也就索性成全对方。反正,她手里可还握着她的一个大把柄。

比起告密,要郎主亲眼看见沈氏与会稽王私通,才更刺激,不是么?

李夫人红唇轻勾,一笑不语。桓晏点点头,“我出去看看她。”

他起身同李夫人施礼告退,步履如风。李夫人看着他疾去的背影,不知为何,心中升出一股不祥之感。桓晏同她原素没有多少感情,她当日不过是看在桓微的面上救了他,举手之劳罢了。多年来他感念养育之恩,对她也还算恭敬,常常帮着她打理府中庶务。但李夫人却觉得,十几年的相处下来,她从未看清这个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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