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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山楼,是李府的藏书阁,说是李老太太在世之时,颇有琴书之娱,尤喜时令类小说家类书籍,李闫卿便遣人寻书筑楼为表孝养,之后也陆续收入了一些字画古玩置于楼里。这文山楼的钥匙本是由李韫奕保管,其离府时日,钥匙估计是交予了下人,因而昨日晓舟珩便去找那玉英问了一问。

“你要找甚么书?”李终南问道,“那个楼里并没有世所罕见之书,都是女眷看的家仪规范罢了。”

李终南的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拐弯抹角说自己惦记里面的书画真迹。

墨障夜色中,晓舟珩当下脸就是又黑又冷,生硬道:“小生虽谈不上君子,却也行有正也,不会做这种鸡鸣狗盗的下作之事。”

李终南稍稍一怔:“我只是好奇,并无他意,绝艳先生切勿怪罪。”

晓舟珩翻了翻眼皮,闷声回了一句,“无妨。”心下却问候了一句李终南他娘。

“你后来是否找到你所寻之书了?”

“不曾,小生就没去那边。”晓舟珩道,“昨日午时左右,小生见过玉英且问了她钥匙一事,可玉英告诉小生她寻不见钥匙了。”

“不见了?”

“是了,后来她慌张去找,小生宽慰她了几句,说那地方一般无人涉足,即便六少爷回来也并非会立即发觉。后来小生便回去了,之后再见就是如此了。”

“绝艳先生还真是心善之人。”李终南话音一转,“你去寻她,自然不仅我一个人知道,你这嫌疑可大的很。”

晓舟珩登时七窍生烟,可又是来不及反驳,李终南接着道:“若不是你,那是否是因你去找玉英借了钥匙,要去文山楼借书而致她遭此不测。”

晓舟珩脚下一停,李终南这不痛不痒的一句直直戳中了晓舟珩内心,一瞬间内疚,惶恐与不安一齐席卷而来。

昨日寻完玉英回到房内后,晓舟珩想着玉英那副惊慌的样子,才觉得不太对,那楼里势必放着甚么贵重宝物,不足为外人道也,因而一向老成稳重的玉英丢了钥匙才会那样恛惶无措,自己一去问倒显得有甚么觊欲。想到此,晓舟珩又觉得被李终南一下看穿内心所想,面上挂不住,当下竟有几分恼羞成怒,“八少爷知道些甚么?”

“妄自猜测罢了。”

“那八少爷为何不说玉英是因你之故而落此境地?”

此话一出,晓舟珩有些个后悔,不过二人此番相互怀疑并非毫无道理:玉英出事之处对于这两人来说确实尴尬,文山楼正处于情秾湖之后,而李终南目前所住之处秋水阁位于海棠亭之前。

晓舟珩本以为李终南会脸露愠色,自李府打过这么几次照面起,除过开席前的小插曲,他总是一副宠辱不惊笑容可鞠的样。本以为这下他会生气,可惜李终南却一往无前地对上晓舟珩的双眼,夜色中尤为澄澈:“若绝艳先生疑心于我,那还不如与先生一同查清真相。我回府这些日来,虽说时日不长,却颇受玉英照顾,你我一起,也好还玉英一个安宁,如何?”

言罢,晓舟珩没有吭声,他失神地望着李终南的双眸,此刻他真想抽面前那人两个耳光,卸下他的道貌岸然,好好看看他的真心——他会笑,可为甚么即便是笑着,他那双好看的要死人的眼里,也是空空如也?

啪一声,烛火燃尽,沉沉天幕霎时吞没二人,李终南声音又起,“不论是要玉英死,还是要设计于你,都要有个源头才是,玉英不是买进府的女婢,明日李管家肯定要遣人去玉英家中,你借此机会去一探,我留在府中打听。”

李终南话音甫落,也不管晓舟珩答应与否,直直信步悠悠遁入那片黑魆。待李终南的脚步消失在耳际许久后,晓舟珩这才回神发现,自己出的一身冷汗,早已浸湿了长衫。

不料这静穆还未持续多久,只听耳后轰的一声,霎时间身后燃起了千百万台烛火,兀然而起的赤霞染尽整个后府,又听闻有侍从高呼:“不好了,文山楼走水了!”晓舟珩脸色大变,转身就往文山楼跑去,身边嗖一声,李终南的衣袂早已先一步去到了前面,可是那身影又倏然站定,只见李终南回过眼眸,耳鬓乌丝散起,晓舟珩脚下也是一顿,只听那人声音随着风声沓然渐进:“绝艳先生,这有可能是凶手的调虎离山之计,估计那人尚有要物在此,我去文山楼一观,你在此静候。”

李终南又盯了傻愣在原地的晓舟珩,一扬嘴角,道:“我去去便回,绝艳先生不必害怕。”说罢身影一闪,往那着火之处奔去。

晓舟珩再次气结,黑灯瞎火,哪里有甚么要物,无非就是不想让自己去。听着远处噼叭爆裂的文山楼,晓舟珩不由打了个寒颤。

文山楼怎么会无故着火?果然是冲自己来的吗?那房中书稿……想到此,顾不上害怕,晓舟珩便往所住之处跑去。

待晓舟珩气喘吁吁回到房中,早已精疲力尽。无暇应接别红的问话,查了一番自己的书稿,确保无人翻动之后,松了一口气,不肖细想,倒头便睡。

手脚冰凉,一夜无梦,直至天亮。

翌日一早,还未清醒,别红就进来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甚么文山楼烧了个干净,六少爷怒火攻心还咳出血丝来,今日要彻查家仆之类。晓舟珩应付了几句便去了李府管家那里,说是可以替他出府去一趟玉英家。李管家当然乐不可支,也顾不上细问缘由,将些雇佣契与钱财一并交予了给他后,又交代了几句。

晓舟珩应下后回房简单用罢早餐,简单收拾一番便要出府,可这厢腿还没迈出,那厢楼北吟便推门而入,顺带卷进了一阵火烧后的焦糊之味。

晓舟珩对楼北吟这番不请自来心有不悦,却还是勉强相迎。

楼北吟窥得他心情不佳,但还是开门见山:“恕汀,昨晚那事,你是不是有些怪我。”

见楼北吟如此坦然,晓舟珩暗暗吃了一惊:“你也知晓玉英的死因?”

“怎么可能不知,枕骨粗隆处。可是顾及李府情面,我只好如此。”楼北吟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后脑处,讪笑一声,“恕汀可是怪我昨晚不曾直言,驳了前些天才出口的壮志雄心,现在倒来挽面子了。”

晓舟珩点头表示十分理解楼北吟的难处,毕竟自己也并非是不悦楼北吟昨晚的隐瞒,见他肯与自己来解释,因而连带他擅自进自己房里的行为也勾销了,心下道:蒙雪一定还有他事相告。

“今日其实我有一事想要告知恕汀。”果真听那楼北吟道,“我是来告诉恕汀,何人是真凶。”

“何人?”

楼北吟猛然抬首,从窗外散进来的光线照出他精致的下颚线。楼北吟音色涩哑,目光定毅,唇片微动。霎那间,晓舟珩耳边像是大风忽号,万山撼涛;继而又河清海晏,水波不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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