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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雨纷纷扬扬下了一整天。

桂枝香后巷的街道排水不畅,积了一地的污水,腥臭熏天。初春之初,寒意料峭,从地面漫上来的湿气,如同附骨之疽,侵入人的每一寸皮肉,连骨头缝里都渗入。

地上被反捆住双手的姑娘,眉头皱成了结,被这难以忍受的湿冷所扰,低吟一声,自昏睡中惊醒。

宋歆眼前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黑,不辨白天黑夜,也不知此身何处,只听得门外雨声淅沥。这雨声杂乱无章,叫人心跳也随之乱了起来。

宋歆到此刻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那杯姜茶肯定有问题。

此时再自怨自艾已经没有必要,也于事无补,她挣扎着自地上爬起来,挣了挣腕上绳索,摸索着,想要挪动脚步往前走。

“别白费力气了。”

嘶哑的女声突然响起,在这安静暗室里格外突兀。

“进了这里的人,没一个能活着出去。”

宋歆诧异地循声望去。

这人是谁?她有什么企图?

她什么都没问,只眯起眼仔细看。在黑暗中,依稀辨认出一个模糊人影,头发披散着,消瘦的身躯就剩一把枯骨头。

“别看我!”

那女子恍如被刺激到一样,尖叫道:“转过身去,闭上你的眼睛。”

宋歆置若罔闻,不是她托大。这女人如此瘦弱,风大些都能吹闪了腰,就是恐吓也是色厉内荏地干嚷,完全没有威胁性。她从来觉得,变则通达,坐以待毙只能成为别人砧板上的鱼肉,搏一搏,还有一线生机。所以,想从这个古怪女人身上,看出些许能暴露其身份的线索。

那女子敏感又神经质,见宋歆不避不退,抬头直视她,直接失控,尖叫着扑了过去。

却不是扑向宋歆,而是扑到角落,把自己藏起来。

正当此时,门吱呀一声开了。

门口是个粉裙女子,她左手提着食盒,右手是拎着的伞尖还滴着水,背对光明,只留一个纤细的剪影,粉白的裙裾在微风中飞扬,似一朵雾中水莲袅袅婷婷。

天光自半开门缝中洒下,屋外雨还未停,白丝斜斜,吹入屋中。雨滴是浮动的莹火,飘飘摇摇,打湿地面。

“竟然醒了!怎么会这样。”柔妮站在门口,看见她似乎很诧异,自言自语道:“吃了臭叫花子的药,少说也要人事不知睡上三天,怎么这才一个晚上,就爬起来了”

“得要赶紧报告给徐妈妈才行。”

她思及此处,哪里还顾得上其他无关紧要的闲杂事。把食盒往地上一撂,三步并做两步,就奔出屋子。

柔妮是人精,识时务,知进退,自从来到了这里,从无半句怨言,更没有一次抵抗,也就从来没有挨过任何一次教训。短短半年时间,便在桂枝香混得风生水起,成了徐妈妈的左膀右臂。

反观比她早几个月进门的曼妮,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从刚进门那会儿算起,她这个桂枝香典型中的典型,就一直在敬酒不吃吃罚酒,闹绝食被人掰开嘴硬灌,闹咬舌被武师卸了下颚骨,吃了好些鞭子,才学会顺从。穿金戴银没过几天好日子,便好巧不巧,染了脏病。高烧不退不说,浑身冒出红疹,内服外敷用了各种药都没有效果。短短几天,那些疹子便溃烂化脓,全身没有一块儿好皮肉,哪里还有个人样。

自然,她也就被从楼中赶了出来,回到了刚被送到这里时的第一处落脚点——桂枝香后巷偏房。

……

桂枝香里,楼中众多姑娘都还在休息。

徐妈妈却躺在床上辗转难免,她正为楼中姑娘们染病的事儿犯愁。都怪那帮杀千刀的穷乞丐,明知道自己得了病,不待在家里等死,偏偏出来祸害别人。七八个姑娘都染了脏病,现在看着只是出红疹,可她知道,要不了几天,她们花一般漂亮的脸蛋就会溃烂,最后变得和后巷那个不人不鬼的王大妮一样。

这帮烂杂碎,臭乞丐,寻常白吃白玩儿也就算了,看在花儿会的面子上,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现如今,捅了这么大的篓子。

纸包不住火,还不知这事儿能瞒多久。

那位爷位高权重,可从来就不是个好脾气的。

“徐妈妈,徐妈妈,不好了。”柔妮推门而入,喘着粗气刚想开口,便被打断。

“你这妮子,大清早的嚎什么嚎,给老娘嚎丧吗?”

徐妈妈本就心烦意乱,对突然撞上枪口的柔妮,自然没什么好脸色。“说,怎么个不好了,”徐妈妈黑着半张脸,明显是怒火中烧:“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仔细着你这身好皮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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