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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莉。”
“啊?”丁嘉莉漫不经心地应声,看着酒馆窗玻璃外东伦敦浑浊的雨夜。冷森森的,让人快要忘记南法的艳阳。
戛纳之行也的确已经过去三个月了。
“你真的要去?”迟译问。
“嗯……学校的材料都批下来了,tutor还蛮支持我的,请一个月长假去体验另一种生活,很好啊。”
“那你干嘛不当时就留下?”
“当时……”
当时李寺遇邀请她去片场玩,说有她很适合一个角色。她才明白,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招募一个新面孔演员。
怅然所失的同时,她意识到自己对他根本不是crush,而是沦陷了。她忐忑不安,逃避般按原计划搭上了返程的火车。
丁嘉莉打开手机,翻动微信聊天窗的历史消息。李寺遇似乎不喜欢在网上聊天,也或许他们根本没什么共同话题,他的回复总是言简意骇,不带任何表情。
“我要上学啊,只请了那么几天假。”丁嘉莉以满不在乎的口吻说,“而且他最近把剧本片段发给我看了,少女杀人犯,蛮酷的。”
“你是觉得体验下拍戏蛮好,还是惦记着他蛮好?”
“你问题很多诶。”
迟译微微耸肩,“你可以趁拍戏期间搞定他。”
“你想多了。”丁嘉莉说,“国内正好是盛夏,就当去夏令营啰。”
片名叫《玉刃》,故事讲述一位年轻女工颠沛流离,来到南方老城一个零件加工厂做工,发现工厂老板娘出轨一位舞厅老板的秘密。同时,女工偶然得到了一块宝玉,这块宝玉和舞厅老板的家族恩怨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似乎是部情节丰富的悬疑片,实际仍是李寺遇的风格,核心表现在人物与家庭的情感纠葛。隐喻一代人为社会变迁所付出的代价。
因为受投资方与制片人的牵制,李寺遇在剧本与演员阵容上做了让步。
一位两度摘得金像影帝的香港男演员首度与李寺遇合作,饰演舞厅老板;前不久夺得戛纳影后,一跃享誉盛名的女演员饰演工厂老板娘;由一位归迟将要捧的新人饰演女工,即女主角。
丁嘉莉拿到的角色是舞厅老板的女儿。十六岁的女高中生,阴郁寡言,不需要父母操心成绩,除了昆虫标本外没有其他爱好。
主要取景地在广州、香港,丁嘉莉从伦敦直飞香港。在她进组之前电影已经开机,李寺遇抽出空档,特意到机场接她。
出关看见李寺遇的身影,丁嘉莉当真是飞奔到他跟前。他捧着一小束波斯菊,笑问:“累吗?辛苦你大老远来。”
“累啊,你得犒劳我。”
“怎么犒劳?十支冰淇淋够不够。”
“你又知道我喜欢吃冰淇淋?”
“不然喜欢吃什么?”
丁嘉莉把视线从他唇上移开。
不似隔着屏幕,来到他身边,他又变回那个李寺遇了了。
香港天气闷热,李寺遇穿着批发般的米白色夏威夷衫和长裤,棒球帽上有Logo,丁嘉莉一眼看出是A货,再看他腕上的表,仍是那只旧的杂牌表。遮住俊朗眉眼的墨镜倒是真的,可在这一身衬托下让人不禁怀疑。
“墨镜蛮好看。”丁嘉莉说。
“好像是唐宪倬送我的生日礼物。”他摁了下女孩的脑袋,“你还没说喜欢吃什么?”
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令她心下一滞,她佯装自然,“这个天气还是吃冰淇淋好了。”
由于迟译交际广泛,丁嘉莉见过几位到伦敦学编导的穷学生,丁嘉莉没想到青年导演做到李寺遇这个程度竟还不如他们。
没多久丁嘉莉便发现自己误会了,李寺遇没得穿了才买衣服,走到哪儿在哪儿买,摊主喊价高了他也不还价。
他的讲究全在片场,从演员的妆造到场景搭建,甚至道具小物件,必须按照他苛刻的要求来。
初来乍到,李寺遇带她上香,给她介绍工作人员。和想象中不同,片场人不多,其中一部分是早前便和他一起工作的北电的师兄弟和老乡。
丁嘉莉私下问:“你们北方人都这么讲究裙带关系?”
李寺遇并不恼,慢悠悠说:“应该说我们热忱,不过选人首先你要认可,这样才能让人信服。拍电影不是一个人的事情,团队合力很重要。”
丁嘉莉调侃学到了,却也真的将这句话记在了心里。
虽然丁嘉莉由于对世事漠不关心而稍显孤傲,但自小的教养让她知道该如何说话释放友善,没一会儿功夫便收获了众人喜爱。诚然,少不了她费劲背过来的英国茶包和有机洗护旅行套装的功劳。
李寺遇不喜欢她这些小动作,亲自带她定妆造,读剧本。他事事严谨,让她浑然不觉地掉入了受控的心态。
第二夜,李寺遇把她叫到房间来讲戏。他没有训她,但她看出他很失望。
“你知道明天要拍你的戏了吗?”
“知道。”丁嘉莉紧张地提出异议,“为什么一开始就要拍杀人的戏?我和演员们还不熟悉……”
李寺遇却问:“剧本读了几遍?”
“很多遍。”丁嘉莉心说你的剧本根本看不出什么。
“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杀你爸爸?”
丁嘉莉不确定地说:“因为他出轨,我恨他。”
见李寺遇久久不语,她又说:“爷爷偏爱大伯,我爸爸不受重视,却要把撞见他们害死了工人的事情当作秘密隐藏在心,一辈子背负罪恶感。对我而言,他是个游离在外的男人,我……渴望父爱,但更恨他。”
“所以你为什么杀了他?”李寺遇目光锐利,如同审讯的刑警。
剧本中并没有少女被逮捕、审讯的戏份,但这一瞬间,丁嘉莉似乎来到了那样的场景。她感觉到肌肤颤栗,“家族旧怨累积已久,妈妈寂寞,工厂老板娘痛苦,我要终结这一切……”
她忽然站了起来,“我要拿到那块玉,碎了它!”
李寺遇仍静默地凝视她。
像闭了好长一口气终于浮出水面的人,丁嘉莉眸眼亮了,可仍有疑虑,“我说的对吗?”
李寺遇起身,拍了拍她的脑袋,“去休息吧,明天给我最好的状态。”
他说“给我”。丁嘉莉真的回到十六岁一般,怀揣少女的忐忑与甜蜜入睡。
重头戏来临前,李寺遇在拍一场没有台词的戏。狭窄的旅馆房间,舞厅老板与工厂老板娘来回走动,烧水,吃泡面,坐在床边吸烟,亲昵,然后激烈地接吻,以至于打翻泡面。
丁嘉莉站在他身边盯着监视器,像临时抱佛脚的成绩不好的学生,试图学到什么可一无所获。
他会讲戏,但不是教授式的,而是引导演员自己去揣摩,以呈现出细腻、内敛的表演。即使面对影帝、影后,他仍然挑剔。
光是吃泡面就让男演员吃了两个小时。这条过了后,男演员一个人在背光的地方蹲着吸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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