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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舍脂手捧黄金玫瑰,小心翼翼。

子孤熙自诩是很疼爱这个妹妹的,子舍脂刁钻些也好,任性点也罢——毕竟他们父子俩把这个小女儿小妹妹视若掌上宝,千娇百宠。

子孤熙还记得小时候:自己曾在子舍脂的额头上画了一朵金莲花,姿色颇美。

地涌金莲不只是平朝的国花,还是子孤熙的代表物,传言皇后怀胎之前曾梦见东君。东君之光落在地面上,金莲从地面涌长,东君将光明照入了皇后的胎中,地涌金莲在其腹部生根发芽。

可现在,金莲花早被金玫瑰给取代了。

现在子舍脂距离她朝思暮想的人,其实只有最多十米的距离。

愧疚吗?子孤熙有点疑惑,但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自己对子舍脂一向有求必应,但为了她兄长上辈子的陨灭之苦,她也该让步一次。

况且……月泉之战的引子,子舍脂也有她的责任:抱着自己的皇兄跪地哭泣,求他出兵,求他征战,求他灭屠一城只为带回一个男人。

她更没在乎过所谓的公主职责,完全凭借自己的喜好。就像她现在哭闹撒泼,像极了当时求子孤熙把霍萨兹尔带回来的模样——她说不惜一切代价,只要能把他带回来,什么方式都可以。

子舍脂看向黄金玫瑰的时候含情脉脉,但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恶狠狠的:“就是你从西域带回来的那个女人克死了我的玫瑰!她来到平朝享尽荣华富贵,我的男人却惨死沙漠!我早晚有一天要划烂她的脸!”

子孤熙心中哑然无语,他说:“你对她的恶意可真大,步金台没有招惹过你。”

“难道这公平吗?!”

“哪有什么公平可言,根本没必要。我大可随着自己的心意摆弄别人的人生,我生来就有这个权利,无所谓公平。

子舍脂倏地抬头狠狠地瞪了兄长一眼:她明白皇兄话里的玄机,就连她的命运都被子孤熙掌控操纵。

“子孤熙。”子舍脂冷冷道,“我来的路上,听你贺仙宫的侍从们夸夸其谈。说西帝墨涅沙求娶联姻,作为聘礼连月泉国也拱手让你了?”

“对。”子孤熙无视了她直呼自己大名的失礼行为。

“好。”子舍脂改了一开始伏低做小的态度:“让我出嫁?可以。你我各退一步,我可以嫁到弋氏,但我不愿我出嫁后冠着丈夫的姓,你懂吗?”

子孤熙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他皱眉问道:“什么意思?”

平朝的惯例是公主无封地和汤沐邑,未出嫁前以母亲姓氏为称。例如子孤熙的另一个妹妹子艳山,其生母为常夏贵妃,故她的封号是“常夏公主”。公主出嫁以后则以夫家姓氏为号,视为夫婿族中一员,一家之长。

这个惯例一般无从更改,起码平朝历史上没有过特例。

“我要你把月泉的封号让给我。”子舍脂一字一顿,“我要做‘月泉公主’,而不是‘弋公主’。”

“你疯了吗!”在她话音落地的那一刹那,子孤熙诧然道,“可笑,你竟要冠上你情夫国家的头衔嫁到我的母家?!”

“我不能让他的国家成为点缀你名号的装饰品!你羞辱他羞辱的够多了!如果你不让霍萨兹尔死后安生,我活着也不会让你安生!”

兄妹二人的对峙,持续了一炷香有余。

这是这对即墨城最嚣张的兄妹,鲜少的针锋相对。

若是那些早不满他们兄妹二人的人此刻围观,恐怕早就拍手叫好,巴不得他们撕得你死我活,那可太尽兴了。

可意料之外,子孤熙居然让步了:“你执意如此,那就按照你的意思办吧。”

他的态度变得突然,连子舍脂都措手不及。

子孤熙有意无意瞥向内室:“我可不愿为了敌人和我的妹妹反目成仇,你既然这么舍不得他,我也不能勉强。凡是我从西域带来的战利品:他用过的、穿过的、戴过的你都可以领走,包括那个‘月泉’的头衔。把它们带到弋家吧,就当为兄送你的嫁妆。”

子舍脂幡然色变。

子孤熙继续:“你说得对,我不能独霸月泉。毕竟这场战争,阿妹你也功劳不小——”

话音刚落,他真的挨了子舍脂的一巴掌。

子舍脂终于鼓起勇气,在子孤熙那张永远傲慢的脸上重重地打了一下,看着兄长惊愕交错的表情,她骂道:“就算有朝一日,你当真赢得整个西域,也不配与他相提并论!”

说完后,她拂袖而去。

目睹她的离去,子孤熙用手擦了擦那张渐渐浮起红印的左颊。

他蓦地转身,一下子推开了内室的遮挡屏风。

霍萨兹尔在内室把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看到子孤熙怒气冲冲地进来,霍萨兹尔忍不往后缩了缩。但他一来生着大病,二来又被子孤熙缚住了手腕捆在了床头上,嘴巴也被半封住了,什么动弹能力都没有。

子孤熙居高临下站在床边。

但一种异样的心态正渐渐涌上,子孤熙看着霍萨兹尔的脸,登时怒极。

子孤熙有种被人欺诈的感觉。好似在战场上,他自以为征服了一位战无不胜的将军,自己成了英雄之王。结果发现这位将军曾是别人的手下败将,还互赠信物。

那他羞辱征服这个男人,还有什么意思?!他想要侮辱报复的是一个万众膜拜的信仰,一个不动灵心的神像——不是一个世俗凡人!

霍萨兹尔以大祭司身份到访即墨城的时候,子孤熙和他只见过几面。

唯一印象就是这位大祭司清高淡漠。

霍萨兹尔虽温柔,但处事方面幼稚,和位高权重的身份相当不搭。

宴会上高歌艳舞,曲意逢迎。每当这个时候,霍萨兹尔神情里,总是透露出淡淡的不耐烦。眉头轻轻皱起,好像一点人间烟火都不想碰。

想到这几夜,子孤熙突然恶心。他还以为自己是和不容玷污的神像共处一室,逼着一位“圣人”对自己俯首称臣。

子孤熙抹黑了霍萨兹尔的名声,污蔑他引诱公主,本意是作为一个开战理由,顺带挑拨一下那些信徒们对大祭司的信任和忠诚。现在,那些宣战的理由,也不见得都是假的。

霍萨兹尔没他想象中的那么不可侵犯!

子孤熙稍稍垂目,说道:“大祭司和舍妹的情意,可当真感动到我了。”

说完后,他一把扯掉了霍萨兹尔一直佩戴在脖颈上的西域样式项链。

玛瑙太阳、天河石弯月、淡水珍珠、松绿石的龙蛇——各种造型的串珠被瞬间扯落,大珠小珠溅一地。

而霍萨兹尔项链上最大的那一枚黄金玫瑰挂坠则被子孤熙抢了下来,扔在脚下,重重一踩。

天宝玫瑰尽态极妍的造型一下子就抽象了,只剩下一副面目狼藉的丑态。

二月初四,初春桃花期。

步良媛的盛宠仿佛在今日戛然而止,贺仙宫上下没有人猜得透她突然失宠的原因。

良媛仍住在贺仙宫的正殿里,但她不再与郑王殿下共居一室,同寝同卧。当夜,她冒病搬到了正殿旁边鲜少有人打扫的偏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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