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二个世界（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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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水最终还?是要走。

并非真的双手一放,万事不管了。

这些年她自?己曾在朝堂上?培植了一批能当事、秉性直的官员，有?她们在朝堂上?看顾辅助着左微白?，越水估摸着自?己走了也?应是无大碍的。

而且来盛京本就是为了了结秦言的未完心?愿,如今残魂已经收回来了，即便就是她想多在这儿留。

所剩下的时间也?不允许了。

……

临走之前,左微白?哭得鼻子都红了。

简和风精心?养了她三年,把一个瘦骨嶙峋的小豆芽菜养成如今风采斐然的少女，终究还?是于心?不忍。

越水在旁边眼看着简和风就要心?软,直接将人一把先是抱上?了马车，放下帘子，索性让他?眼不见为净。

“都是一国?君主了还?哭鼻子,真丢人。”

她面带嫌弃、动作粗暴地用手帕在左微白?脸上?胡乱擦了一顿。

左微白?抬着一张还?带着些许稚嫩的脸,眼眶通红。

“义母你能不能不走？我以后会乖乖认真批奏折，也?决计不惹你生气了,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她还?像三年前那样,紧紧攥着越水的衣袖不松手，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迫切。

“你长大了，自?己要学着独当一面。何况这是你自?己选的路,本该你担起的担子，就算是再沉也?要咬着牙担起来。”

越水凝眉。

她清楚左微白?心?中的慌张从何处而来。

三年来一直在待她羽翼下的小姑娘从今天起就要独自?治理一个国?家，她怯了。

左微白?微垂着头，细白?的手指紧了又紧，倔强着不让眼眶里的眼泪掉下来。

义母最不喜人哭哭啼啼的，她不想在她面前表现得软弱。

三年前。

左微白?永远不会忘记三年前。

那时候自?己正在被宫侍肆意欺凌，是义母走到了她面前，将她从烂泥里拉了出来。

她只平淡地问了她一句：想不想做女皇？

谁会愿意在烂泥里任人欺凌？

那时候她点了头。

义母一张面总是神?色淡淡的，却又无所不能那样强大,她把她捧上?了一个风雨飘摇的位置，却又挡在她身前将风雨尽数遮挡。

……

朝堂上?总是会有?人觉得摄政王居心?不良，劝谏她这个稚龄女皇说摄政王是在通过控制她这个天子傀儡占权天下。

可左微白?心?里清楚。

义母根本看不上?这个位置，可是就算是那样，又能怎么样呢？

她教她治国?经邦，教她为人处事，予她庇护，她还?把她带回了秦府。

他?总喜欢从宫里偷偷跑去秦府。

因为在那里……

有?表面上?对她总是嫌弃冷淡，却每年都在她生辰那日亲手为她做一碗鱼汤长寿面的义母，还?有?把她当做亲生女儿般温柔照顾的义父。

严母慈父。

左微白?总是会想，寻常人家的父母对自?己的孩子大抵就是这般了吧。

左微白?没见过自?己的亲身父亲，对所谓的母亲也?只有?恨，她在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多少次被那些宫奴侮辱践踏的时候想过去死，是义母将她拉回了人间。

别说她义母根本看不上?所谓的权势和皇位，即便是对方真的想要，她自?当心?甘情愿双手奉上?。

反正，她所有?的一切原本也?是她送给她的。

……

“王爷，府里处处都锁好?了。”后面小竹的声音传过来。

临走前，他?方才最后去府里检查了一趟。

这边左微白?也?知道时间到了，更知道自?己的义母是如何说一不二?的一个人，她既下了决定，便再不可能再更改了。

她一直紧攥着的手慢慢松开了，越水的袖子上?是一片她抓出来的皱褶。

左微白?声音里带着哭腔，像是一只悲鸣的小兽。

“可若你和义父都走了，盛京……日后我便再没有?家人了。”

越水低头定定看了身前的的左微白?一会儿，小丫头这两年身量长得极快，如今已然长到与她的肩膀齐平了，唯独那双眼睛和三年前比起来，在她与简和风面前时依旧是毫无保留的纯真与干净。

静默良久，她抬起手来摸了摸眼泪愈发收不住的小姑娘的头发，冷淡的眉眼终是柔和了下来。

她低声道：“我们永远都是家人。”

——

再回秦家村，简和风看到他?们从前的院子早已经破落的不成样子，满园子的梨树却长得极好?。

每棵树都长得枝繁叶茂，落了一院子的雪白?。

简和风一直惦记着这个小院子。

即使盛京的生活再繁华安逸，庭院再如何华美?奢侈，他?仍旧更喜欢这个简陋狭窄的小院子。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日念叨的都是柴米油盐……可即便在这里生活日复一日单一无趣，可是至少妻主的全世?界他?是占了大部分的。

她不用关心?朝事，眼睛里看的都是他?。

简和风呆呆地看着面前残败破落不堪的房子，嘴角轻轻上?扬着，傻笑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知道他?小心?思?的越水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没忍住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掌心?，眼含笑意。

“回来了就这般开心?？”

“开心?。”

简和风重重点了点头。

“我从未想过还?能再回来。”

“没想过回来想着去哪儿？”越水眉梢微挑，笑着又问。

简和风默了片刻，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最初回来那日的对话就戛然停在那里。

简和风不说，后面越水也?没追问到底。

她的小夫郎哪里都好?，唯独一点不好?，就是有?什么事总喜欢藏在心?里。

但是越水想这毛病他?大概是永远也?改不掉了，不管是作为长翊、郎昀亦或是简和风……

阔别八年的时间再回来，秦家村很多地方都变了。

诸如村头那颗以前秦二?狗总是会在它下面停牛车的大柳树被伐了，村头教书的许先生也?早在两年前去世?了，走之前的那个整日叫越水师娘的女娃娃秦商也?长成了沉稳内敛的大女子模样……

少数没变的大概就是院子旁边住的人家还?是秦四娘一家这一点了。

只是张氏和秦四娘同?八年前比起来，也?都苍老?了很多。

原来的房子已经没有?了重新修葺的余地，越水又建了一个新房子，满村的女人都争相抢着来帮忙做不要工钱的免费劳力。

一个个还?满脸骄傲地说是能帮上?摄政王的忙，是她们的荣幸。

自?然，最后越水还?是给她们都发了工钱。

……

说起来最初村里人发现越水带着简和风回来的时候，满村的人都惶惶不安。

越水确实是天下百姓仰慕崇拜、感激涕零的对象，但那是因为她为国?家、为百姓做了利事。

可除此之外，她还?有?一个刑阎王的名声。

人们敬慕她，也?畏惧她。

而且对于秦家村的村民来说，秦言已经不是昔日那个他?们认识的秦言了，如今她是高座之上?，就连女皇都要礼让三分的摄政王。

但是后来，在村里人看到越水与简和风所表现出来的不端架子的随和，渐渐也?开始能正常打招呼说话了，只是言辞之间还?带着谨慎、恭敬与小心?翼翼。

越水回来的消息一被扩散开。

不说县令，管辖着兴陵县的知府耶第一时间赶来拜见摄政王，不过最后却都是连人的面都没见着就被跟随着越水的一批暗影打发回去了。

简家的人也?曾来过。

简英这个当娘的这时候想起来求见简和风一面，那日适逢小夫郎不在家，与张氏相约着一起去了城里购置东西，越水便去见了她。

早在三年前，越水坐上?摄政王的位置时，就给远在兴陵的简英送了一份礼物。

一份她早就着手去查的迟来的真相。

二?十年多年前，杨氏是怎么趁着当时的简家正君分娩那日买通接生公暗中操作杀人的，又是怎么找到道士诬陷一个年仅六七岁的孩子是个灾星以及又是怎么将她简家的银子源源不断送到他?们杨家去的……

一桩桩一件件，都在狠狠打简英的脸。

当时越水只是让简英知道了一些该让她知道的事，后续至于她是怎么处置杨氏的，是休弃亦或是怎样她并不关心?。

她关心?的只有?简和风身上?的清白?。

早在三年前，简和风身上?“灾星”的名头就被洗掉了。

……

简英见到越水的时候很不自?在。

无他?，女人久坐高位之上?，身上?的压迫实在是太强了。

即便她是自?己儿子的妻主，简英在对方面前还?是不自?觉地微微弯下了腰。

越水对简英没有?丝毫敬意，她甚至都没有?将人迎进家里，只是在大门口就将话说完了。

“我尚不知你是哪里来的脸还?想着来找他?，但是简家主莫要忘了自?己可是早早与和风断了母子关系的，他?如今过得很好?，也?不想再见到你。”

简英自?然是没脸的，但是她还?是来了。

女人嗫嚅着声音，看着越水的脸上?有?了几?分乞求之意：“我想有?些话说与和风听，就几?句话，我说完就走……”

“晚了，早在八年前他?一身嫁衣走在街头被千夫所指，人人都能肆意用言语糟践他?，而你们简家大门紧闭，你甚至不愿意出来见他?一面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越水冷色道。

简英愣神?，眼中却慢慢被水意浸湿了。

她忽而想起来自?己逝亡多年的正君、简和风的生父起来，当初他?走的时候强撑着一口气拉着她的手交代让她一定要好?好?照顾两人的孩子。

那时她信誓旦旦答应了，后来却……

简英不敢再继续回忆下去，心?似乎是痉挛了一下，疼得让她一张满是皱纹的脸上?老?泪纵横。

越水眉眼平静地望着泪流满面的女人，没有?丝毫动容。

她道：“简家主回去吧，以后也?不要再来了。”

简英沉默着在原处站了一会儿，一双手抖得不成样子，终是再无话可说了。

她颤颤巍巍转身离开的时候。

一个不到五十岁的女人的背影的时候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事后越水将把简英找上?门以及自?己将人赶走了的事都告诉了简和风。

当时他?只是意外地愣了一下，而后走过来抱着了越水，依恋地将自?己的头埋在她的肩窝。

他?说：“没关系，我早就没有?家人了，一个外人的话，我才不想听。”

话虽是这么说，可是越水还?是感觉到自?己的肩窝湿了。

她轻拍着他?的背给予无声的安慰。

“我只有?妻主了，所以妻主要对我好?一点，再好?一点。”

男人因为哭了而带着些沙哑的声音这样要求着。

一只乖巧懂事，主人不去喂它就一直等着的小猫忽而会撒娇了。

越水惊喜之余眼中弥出了笑意，她质问他?：“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不够。”

“那怎么才算够呢？”

“我要妻主永远都不离开我。”

简和风说完这个要求，越水拍他?背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

过了很久，她才低应了一声。

“好?。”

……

说起简家，早在五年前就已经家宅败落了。

简家入不敷出、财银流失只不过是因为杨氏作为简家正君掌家的时候一直动用大笔的钱财往自?己爹家送，他?有?一个妹妹极其喜爱赌博，那些钱送去全填了他?妹妹那个无底洞。

为了维持家计，后来简家的男孩都嫁了人。

简和雨嫁给了兴陵一家商户做侧君，杨氏收了一大笔补贴家用的聘礼。

那女人年纪将近四旬，岁数是简和雨的两轮。

简和云最终也?没有?如愿以偿嫁给谭子玉。

因为后来谭子玉自?己揭开了自?己是男儿之身的秘密，这件事刚爆出来的时候还?成了轰动东阳全城的一件大事，听闻简和云当时知道后还?因为接受不了大病了一场。

好?在他?最后也?是嫁了一户有?钱人家。

给人做正君。

杨氏到底还?是疼他?，不舍得他?给人做小。

只可惜他?嫁的女人看着金玉其外是个良缘，实则是个花心?浪.荡的，娶了简和雨之后又不断往家里带男人，家世?清白?的贫家男子、花楼里的风尘男子……各式各样。

家中妾侍多到数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