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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答”

“滴答”

钟表微弱的走秒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池蔚灌下一口微微苦涩的果酒,眉心拧了拧。他把酒瓶放到脚边,站了起来。

“现在情况就是这样。这艘船里枉死的笑面人怨气不散,已经成了祸患,只能等到下一个雷雨天,位面空间重叠时把它从底舱里引出来杀掉。”

杨敏雪打了个寒颤,手指紧紧地薅着杨刚身上盖着的棉被。

他们刚才一边食不甘味地吃了点东西,一边听池蔚简单地介绍了一下他们从昨天中午进入位面后发生的事情。

宴会、跳海、自残、怪物……仅仅是只言片语,就足以从中感受到透骨的寒意。

严辉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我们有胜算吗?”

他似乎是想起了之前遇到怪物时的境况,呼吸有些急促。

池蔚看了他一眼,把最后一块面包吃掉,拍了拍手指上沾的面包屑,“没办法也要做。”

每次雨夜过后怪物的能量都会增强,从底舱里出来吞噬他们只是迟早的事情。

更何况他们并不知道这艘船上究竟有哪些地方是真正安全的。按照池蔚讲的经历来看,NPC是会主动将赌客引入旧时空的,到时候一个人进去肯定是死路一条。还不如趁现在人比较多,及早铲除怪物。

尼克问道:“你、你说你从底舱到船长室,是怎、怎么找到那扇隔间机关?”

池蔚沉默了一下,那仅仅是半秒钟,随即他坦然道:“那句箴言。”

他说:“底舱里我唯一的印象就是那句拉丁语格言。既然这句话没有什么含义,说不定是它存在的位置有什么蹊跷之处。”

这的确是他当时的想法。当时他没有告诉叶楚的是,他看到了一行漆黑的脚印,从最后一个铁笼边缘一直延伸到了墙边。

那脚印的脚掌很小,脚趾的骨头又很长,留下的黑泥让他一下子就联想到了之前那个“杨敏雪”。

池蔚跟着那脚印走过去,查看那块写了箴言的墙壁。墙壁上有一块凸起的部分。

但还没等他谨慎地检查一遍,叶楚就把他给喊住了。再后来灯熄灭了,他被少年推到了墙边。墙壁反转,他们被送进了隐藏的隔间。

现在想来,叶楚一直没有靠近那里,即便说那里存在一个控制隔间的开关,他又是怎么找到的呢?

严辉不知道池蔚在想什么,只道:“杀了那东西,在它的周围找到那张黑桃四,烧成灰……就可以结束赌局了。”

杨敏雪:“那、不惊动怪物直接拿到那牌不行吗?”

“不行。”尼克说:“无论是人还是怪物,只有在生命结束之后卡牌才会出现。”

“这是一场厮杀。不是它死……就是我们全军覆灭。”

池蔚:“对。”

男人斜斜地倚靠在窗边,淡淡道:“按照船长室里苏格曼留下的日记显示,下一场雷暴很快会来,可能就是今天晚上或者明天晚上。我们没有时间了。而且看看他。”

他朝床上的杨刚扬了扬下巴,“最好祈祷雷暴早一些到来,否则他能不能撑到赌局结束都是个难题。”

杨敏雪一下哭出了声。果真是被无路可退的境况给激发出了斗志。几人咬了咬牙,默默地接受了池蔚的安排。

他们总共还剩七人,除去人事不省只剩一口气吊着的杨刚外,还有四男两女。杨敏雪是医生,周筱月身体素质差,两个人留在诊疗室里照顾杨刚,随时接应几个人。

严辉急忙:“我也可以。我差不多已经没事了。”

池蔚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叶楚轻嗤了一声,带了点嘲弄的目光落在严辉身上,看得他瞬间涨红了脸。

能找到的武器都被搜集了过来,杂物室里竟然还有未开封的小型火.枪。虽然款式已经很老旧了,又在海面上受了潮,多半没法用。

池蔚有些奇怪。既然这里有武器,那么为什么之前苏格曼在日记里那样绝望?他们是没想到用火.药还是压根没法用?

想来应该是后者。

海上运输这一行里极其重视信誉度,听说西欧船商有过一船人活活饿死在结了冰的海面上,都没有人碰要运送的货物的真实故事。

但走私船也讲究这些吗?

与其说是所谓信誉,倒不如说是因为担心被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地下组织追责才不敢拆封这些武器。

相比那些百年前的船员水手,池蔚觉得他们已经算很幸运了。

一来怪物的主要复仇对象不是他们,二来毕竟在进入赌局前所有玩家都已经做好了准备。这种心态是那些忽逢巨变的船员们绝对比不了的。

能准备的都准备的差不多了,距离傍晚来临还有两三个小时。

池蔚望着远处的天色,唇角自嘲地挑了挑。他貌似随意地沿着走廊往深处走,路过一间储存室时脚步一转,径直走了进去。

身后不远处,一道身影迅速地跟了过来。

叶楚推开门的时候,池蔚正倚靠在窗边,嘴边叼着根烟,没点燃。一旁的桌面上搁着个打火机。

房门缓缓关上,荡起一层薄薄的灰尘。储存室里的空气格外沉闷。

太阳一点点西沉,往海里义无反顾地坠去,余晖透过布满裂纹的玻璃照进来,有种格外苍凉而消沉的味道。

“吃退烧药了吗?”余光看到少年走进来,反手关上门后,池蔚把烟拿出来,随手扔到桌上。

叶楚声音低低的:“吃了。”

池蔚:“找椅子坐吧。”

叶楚迟疑地把那张被摆在池蔚对面的老式木椅往后拉了拉,和男人保持了一点距离,然后坐了下来。

少年病怏怏的身形被木椅衬得格外纤瘦。他捂住嘴咳嗽了几声,脸颊两边被病气激起的红晕还没消散,眉梢眼角弯成一个柔顺的弧度。

他之前披着的那件染了血的羽织不知道被丢到了哪里,新换的白色棉布T恤有些皱。

池蔚微微眯起眼,目光居高临下地落下来。

他的相貌其实不算纯正的俊朗,五官间流转着那么一丝阴沉沉的邪气,离得远还好,近了就格外迫人。他身上那件被雨水打湿的衬衫已经干了,领口半敞着,线条优美的肌肉若隐若现。

叶楚瞥了几眼,随即收了目光,眼观鼻鼻观心地端正坐好。

“你想问什么?”

池蔚:“……”

他其实一直是有些困惑的。到底为什么他会在第一眼看到楚柠时错把他当做女孩,一直到几个小时前才发现?

真的是因为进赌局前太过于疲倦,脑子不清楚?

细细看来,叶楚虽然五官生的很精细,但总体轮廓还是深的,并不属于那种很容易引起人雌雄混淆的伪娘类型。

但凡是他解释一句,或者表现出一点对于想要解释的姿态,池蔚都不会一直把他当成姑娘。

这种刻意的隐瞒已经不能用单纯的恶作剧心理来解释了。

池蔚最一开始对这人的怀疑其实是开始于他失踪后的再次出现。

少女站在甲板上桅杆下,柔柔地仰着一张脸看他,眼神明亮,帽檐的阴影挡住了大半张脸。

那种从一开始就时不时冒出来的异样感终于落到了实处。于是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揣摩着,等待着恰当的时机。

“楚柠”身上的疑点实在是太多了。甚至一直到后来他将这些串联起来,摆到她——不对,是他的面前时,竟然有一种“原来如此”的感觉。

明明头一天晚上还害怕得不能和李德森共处一室,第二天就有胆子自己下楼,一个人就敢进位面。

看上去没有什么经验,却对赌局规则了如指掌。

和他说话时毫无掩饰的对李德森的憎恶,与赌.场里其他人都从不主动说话,对他们有种天然的漠视……还有他身上柔弱又锋利的矛盾气质。

“我这么弱小,如果不思考这些的话,会成为赌局开场的第一个牺牲品……”

“我能做到的就是尽可能地捕捉并利用每一场赌局的漏洞,精打细算……我不想死……”

当时叶楚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思说出这番话的呢?是把他当作一个初识不久的陌路人还是一枚可以利用的棋子?

而他是怎么回答的呢?他说:“没有人想死。”

其实还有一句话他没来得及说。

现在说显然已经晚了。

“你说过你不想死,记得吗?”

叶楚抬起头。

“我也和你说过,没有人想死。”池蔚淡淡道。

“你不想死并不意味着别人要死。赌局能开就一定能离开。离开的方法有千万种,其中不包括浑水摸鱼……”“借刀杀人、成为赌局的帮凶、背后的操纵者。除非你不认为自己跟那些怪物有着本质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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