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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是人非。
终究逃不过物是人非四字。
纯懿再出去时,心境已经低落很多了。对于兄长烧掉的那些宣纸,上面写的是什么内容,她忽然有些眉目了。只是她再也提不起精神去猜了。
幼时纯懿能一眼识出额娘的字迹,为此素来与他们三个孩子不亲近、唯一的例行亲子活动就是过问功课的阿玛永福还破天荒地褒奖过纯懿几句:“五格格与夫人缘分羁绊颇深呐。”
就为了这一句褒奖之词,宁琇羡慕了纯懿好久。
可纯懿每次听到兄长说羡慕她,她都不以为意,内心反而是加倍地羡慕兄长。
额娘去世的时候,纯懿尚在襁褓中,胜蕤也不过才两岁多一点。只有兄长宁琇是实实在在已经记事的小孩子了。
而兄妹三人中,也的的确确唯有宁琇还能清晰地记起关于额娘爱新觉罗氏的事情。
胜蕤的回忆大多是破碎且不可靠的,她自己也时常说,她记忆里关于额娘的事情,应当是有许多后期自己回忆时主动填补、矫饰的虚构内容。以至于她后来自己都分不清楚真假。
“你都不知我们有多羡慕你。”胜蕤轻飘飘一句话,出于少女的自尊心,故意隐去了澎湃汹涌的情感分量。宁琇许是只当玩笑话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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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的时候,纯懿已经平复心境了。
她坐在美珊身边,听希布禅说下午在演武场发生的事情。宁琇虽领了宫中侍卫的职位,但他不善武艺,与希布禅比起来,是远不能及的。不过希布禅很会说话,言辞间对宁琇满是鼓励,很照顾妻弟的情绪。
“方才听美珊说,霍其浑(满人称女婿)很快要转职任护军参领了?”
“是。出了新年就要调动了。此次归来,吾也是要将京中旧宅好好整肃修理一番。另外,兄长及其家眷也在京中安置,吾夫妻二人也须得上门拜访。”希布禅放下筷箸,恭敬地回答关氏的问话。
“是应该的。对了,你额娘没有随你们一道回来?”
“额娘这几年身子不大好,经不住长途劳顿。但她写了家书,托吾交给兄长,向来也还是有事情要交代托付。”
关氏点头:“是,是。你额娘与吾是一辈人,都到了将老的时候,身子骨总比不得以前利索。吾这些年也不怎么出远门了,有些老相识怕是再难见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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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了晚膳宴席,美珊挽着纯懿在院子里散步。
关氏不在场,美珊才能畅快无顾忌地问起自己真正急于知道的事情:“舒嫔娘娘随太后去五台山了?当年真是看不出、想不到,最是孩子心性的六妹妹竟入宫作了皇上的嫔妃。我那时得到消息说六妹妹入选了,真是恨不得快马加鞭入京看看。当年长姐与我入宫选秀,各自都被指了婚给宗室子,我还以为皇上无意让后宫中有叶赫那拉氏的女子,却不想,竟是等着今年这一批。”
“也许是这三年间有生变数罢。更何况,当年长姐与二姐姐你们没有选为宫中嫔妃,伯母就花了心思在我们余下这四个女孩身上,她倒是一直觉得我们很有可能要入宫的。”
美珊连连摇头,面上不是很高兴:“额娘那是被苏完瓜尔佳氏催促得紧。苏完瓜尔佳氏自己的家世门楣还不够宗族女子入宫即得盛宠,他们便把主意打到咱们姐妹几个身上了。你也知道的,咱们家族传到这一辈,男嗣并不兴旺,如今朝堂之上已无叶赫那拉氏的重臣了。苏完瓜尔佳氏撺掇额娘要送女儿入宫,以此来支持端放步步高升——怕是有心想学富察家的轨迹。”
“姐姐指的是,傅恒大人?”
“是。皇上对皇后娘娘宠爱有加,连带着娘娘的胞弟傅恒大人都接连升迁。听吾夫君说,傅恒大人明年怕是有望外放出任巡抚呢。如此平步青云,实在教旁人眼红。这不,苏完瓜尔佳氏那边的舅舅就急着想有样学样了。”
美珊实在对自己的亲舅舅没有什么好印象。她觉得从阿玛永寿去世之后,苏完瓜尔佳氏那边的亲戚就盼着能借姻亲关系来拿捏叶赫那拉氏的主意了。
“巡抚?”纯懿一愣,下意识地反问出声,“这可是太快了。我现下倒可以理解为何最近几月,门房收到如此多的拜帖,而苏完瓜尔佳氏族人也愈发逢迎了。”
美珊倒看得很清楚:“皇后娘娘是如何姿容仪态、家世地位?他们真只当姑娘那么轻易就能得皇上欢心眷顾吗?易得者亦易失,如此空中楼阁般的富贵,还是少招惹些得好。”
美珊又说:“更何况,富察家祖上英豪辈出、功勋卓著。傅恒大人的才华如若一脉相承,沿袭着祖宗传下来的本事,即使是没有皇后娘娘在宫中,他出入朝堂、封侯拜相又有什么困难呢?对于咱们家端放也是一样。叶赫那拉氏权势鼎盛一时,是实打实祖辈积累下的功业,可不是靠着女眷讨好皇上得来的封赏。何必要走那些旁门左道的功夫?”
“姐姐说的是。好在伯母这些年已与苏完瓜尔佳氏生分,来往并不密切。只是——”纯懿想起先前舅母那里递过来的消息,还是感到不虞,“只是,咱们叶赫那拉本族,倒有人起了别的心思。先前就有鄂必须玛法那支的夫人借着命妇觐见的机会想法子见了舒嫔娘娘,意思是要舒嫔娘娘于五台山侍奉太后娘娘时,开口向太后娘娘为族中女眷讨要入宫伴公主读书的名额。”
“是。方才额娘与我提及了。额娘说舒嫔娘娘可机灵着,转头就向太后娘娘讨要赐婚旨意,要给予你和胜蕤妹妹大恩典呢。”美珊提起这件事情,还是对六妹妹的做法颇感欣慰的,“可见额娘这三年间,没有少提点六妹妹。舒嫔娘娘还是把这些都记在脑子里的。”
美珊说到这里,不能免俗,忍不住要感伤几句:“唉,一晃数年。现在想想,日子可真是不经过啊。从前你同六妹妹还是缀在咱们几个身后,个字不到桌子腿高的小孩儿,如今竟也都要成家了。长姐更是已经做额娘了。”
“是啊。伯母已经给长姐家的小少爷做了不少衣裳、玩具了,上次我问长姐讨要琵琶曲谱,就随着家信寄去好大一个包裹。伯母做的时候还念叨着,什么时候能给二姐姐你家的外孙儿做上衣裳呢。”纯懿顺着美珊的话,故意拿美珊打趣开玩笑。
美珊风情颇甚地横了她一眼,伸手拧了一记她的腰身:“好啊,五格格都会取笑人了。额娘方才还说我伶牙俐齿呢。我瞧着呀,咱们家最口齿伶俐的,可不还留在额娘身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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