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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恒只答复永惠,说他不必这么客气?见外,都是一家人,能一道团聚就是一桩美满的佳事。
等到只有傅恒与纯懿夫妇二人独处的时候,纯懿才又和傅恒说起自己方才与胜蕤的不快。
“难道真是我做错了?吗?我以?为?自己说那些话,是真心实意地关心她。她却觉得是我指手?画脚、多管闲事,还说我不尊重她作为?姐姐的地位——”
纯懿怕自己是当局者迷,所?以?来?问傅恒这个旁观者的意见。
傅恒说:“既然你说你三姐姐在闺阁中的时候就已经形成?了?这样的性格,你又何必现在再执着地追索原因呢?随她去吧。即使?是同胞姐妹,生来?的性情也不都是一样的,再加上往后漫漫人生际遇不同,更是有可能向着两个完全不相干的方向发展。别把你对她的期望与希冀,强加在她的身上。”
傅恒的最后一句话算是让纯懿反应过来?自己的确有些咄咄逼人。
“看来?真是我逾越了?分寸。”纯懿叹了?一口气?,“但我也是觉得可惜,更觉得委屈。她与永惠都至于这样的处境了?,几?年前他们来?京城参加福灵安的婚宴时,竟然半句口风都没透出来?。咱们都是一家人,又不会看他们的笑话,反而?想着是能帮扶一点是一点。”
她又说:“我见着姐姐身边连个伺候的侍女都没有。屋子里也没放什么值钱的物件,只有那块屏风,还是当年伯母置办的嫁妆——我也有一副相似的,至今还搁在库房里,想着日后留给意晚作嫁妆。”
“说到嫁妆,姐姐与永惠生得是两个女儿,格格们都要到婚龄,他们是作阿玛额娘的,必然要为?格格准备嫁妆。这又是一笔可大可小的开支。可总不能委屈了?孩子们——有的人家就是习惯了?捧高踩低、趋炎附势,嫁妆上若是简省了?,或许还要被人看轻。”
她问傅恒:“你可听永惠透过口风,说过他们是因什么缘由才到这般困窘的地步?”
傅恒点头?,他方才与永惠交谈的那几?回,觉出后者应该是一个性情散佚的人。永惠并不避谈自己如今的落魄,甚至还潇洒狂放地对此并不十分介意。
“他们夫妇二人这些年的进项主要是依赖永惠继承的祖产。他们都不是那种善于经营产业的人,更像是超然物外的理想家,于是并不能年年收进一大笔款项,只好舍弃宗室皇族的排场,收紧口袋过日子。”
“永惠还有一点——他善于作诗,于书法上也很有造诣。他的名其是很大的,我在京城的时候也听闻皇上曾夸奖过永惠的文采。但也就是这一点,使?他与文人墨客结交往来?频繁。”
“那些人你是知道的——你家长姐当年不是碍于丈夫福秀的要求曾与他们间接打过交道么——心气?比天高,但大多挣扎在贫困线上。他们那是真的揭不开锅,卖画卖字赚来?的银钱都散出去交友喝酒,或是购买笔墨纸砚了?,口袋里仅有的一些碎银勉强换来?食物充饥果腹。”
“永惠与他们来?往,文人惺惺相惜,他就肯定要出钱去援助这些人。久而?久之,也就积不下什么丰厚家产。”
纯懿听了?也不好再说什么。
她本人对这些文人墨客没有意见。她也知道,有些人生来?就是属于四?海九州,注定漂泊潇洒浪漫一生留下无?数瑰丽的文卷诗词,而?积不下半点儿实体财产的。
她从来?不看轻他们。
甚至在美岱多年以?来?执行丈夫福秀的遗愿,资助京城曹氏后人及其余潦倒文人的时候,纯懿也慷慨解囊,长期出资投在美岱的那笔支出里。也算是不辜负她们叶赫那拉家这么些年的文脉传承,几?代人都持续对文人有扶持及资助。
“可此事在我看来?,还是得量力?而?行。”纯懿的话就止在这里,她不想再继续说下去了?,因为?这毕竟只是她个人的观点。
她的欲言又止受制于方才胜蕤对她的评价。
胜蕤说她是做惯了?说一不二的大家长,于是对着姐姐还要指手?画脚。
这句话伤到了?纯懿,也让她开始反思她是不是真的缺少分寸感。
傅恒看得开,他只说:“对于永惠与胜蕤,咱们还是能帮就帮吧。”
纯懿点头?:“这是自然。我劝姐姐去京城治病,但她回绝了?我。她说她的家就在这里,所?以?她哪里也不去——我不由得想到福灵安大婚那天,我们姊妹几?个都念叨胜蕤,说她自出嫁之后就很少回京城与咱们见面?,连伯母和宁琇的丧仪她都没有抽出空回来?参加。”
“从前待字闺中时,我只以?为?姐姐性情生来?清冷,但是复又想起儿时的事情,姐姐却也是有一副炙热的心肠。她恐怕如今已经不把叶赫那拉氏看作是她的家。她全然只属于她与永惠建立起的这个小家庭,这多多少少还是让我觉得伤怀——”
纯懿和胜蕤在这一点上很不一样。
她始终都与叶赫那拉家的这些姊妹们保持着非常密切的关系。她与舒妃、美霖都年纪相仿,从前就很亲密,往后她更是与美霖结成?了?儿女亲家,每每入宫又必要去舒妃娘娘那里坐片刻。她与美岱、美珊两位姐姐也经常走动,美岱夫家那边牵连着从前曹氏的事,纯懿也帮着处理安置过。
唯有胜蕤,仿佛独立于她们几?个姐妹之外,并且怡然自得。
傅恒抚了?抚纯懿的额发,他柔声安慰她:“有些人就是觉得独行会更加舒适一些。这都很正常,你别太在意了?。”
“我从一出生,就没了?额娘。是伯母把我从襁褓里抚养长大的。”
“可胜蕤不一样,她到伯母身边的时候,早就已经记事了?。”
“我怕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她才像是与别的姊妹们隔着一层。”
“我看不穿她的心事,她也什么都不说。”
“可能说到底,还是我所?求太多,贪婪的欲望难以?得到满足,我还要把责任都推卸到胜蕤姐姐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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