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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尸身上好像覆了一层粘液,看脸上形容,似乎受尽了千般苦痛。
陆风渺一柄白扇抬了女尸的胳膊:“死了不足一月。”
袖子下空空荡荡,手脚看来都被砍了。
可是死了不到一月的尸首不可能是这样的形容。
二人目光下,胳膊泡胀的皮下隐隐有细条状东西蜿蜒蠕动,长约一指,筷子粗细。转眼扇柄飞速一捋,泡得发白的手腕断口处飞出一条白色的细长肉虫来,那虫子挣扎扭动着,在泥地里翻滚。
“噬心虫。”陆风渺神色凝重。
那虫子上忽而起了一小团火,剧烈扭动了一会就任由火烧了。
“火烧不死它。”陆风渺看着女尸。
“这可是业火。”莲信有些吃惊。
“业火也没用,噬心虫非寻常之物。”陆风渺停顿了一瞬,“只是千余年前噬心虫全部集结为一体,本应铲灭殆尽了。”
“那这条哪里来的?”
“不知道。”
“那怎么能杀了它。”
“寻常仙法。”陆风渺依旧端详着女尸,“不急于一时,先留着它吧。”
莲信捡了根柳枝挑着虫子放进了小瓷瓶里。
如果缝起五官是为了让人认不出样貌的话,砍去手脚是为了圈禁?地府应是没有收到魂魄,如此死状,必是化为厉鬼了。
莲信皱了眉头胡乱猜测着,她祭出莲灯来,火苗细微,此地并无怨气。
这就有些奇怪了,怎么会没有怨气,死前生缝五官,剁去手脚,又有噬心虫蚕食五脏,便是不作厉鬼,也必然怨气冲天,尸首上必然沾染得尤为厉害。
莲信站在一旁疑窦丛生,只见陆风渺蹲下身去,解了女尸的衣带。
女尸泡在白河里也不知多久,衣服现下仍是湿哒哒的,但丝毫没有凌乱迹象。三层衣物穿得极为规整,陆风渺的手动作利落,衣物一层一层掀了开来。
莲信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袄裙剥开,只余中衣亵裤。没有一丝犹豫,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抹去了最后一丝云雾,没有任何掩盖。
“你这是做什么。”莲信皱着眉别过脸去。整个月桥周围,果然只有他们二人。
“检查。”陆风渺神色瞬间严肃,他极快地拢好了女尸衣衫,“这件事的确有些麻烦,你需翻看地府最近有无丢失魂魄,或者,”
“或者?”莲信越发迷茫,她原来觉得要遇上生平所见最厉害的厉鬼了,此番看来,那可能也无非是件小事。
陆风渺起身瞟了一眼地上女尸又看着莲信的眼睛:“此人没死。”语气平淡,一如刚刚让她喝药。
莲信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怎么会没死,人都已经这样了!”
地上女尸已经开始干燥,泡得肿胀的皮肤逐渐干瘪下去整个看上去更像一副有皮包着的骷髅骨架。
“你自己去找来生死簿看看吧。”陆风渺用帕子擦着刚刚清洗的双手和扇柄,“你最近不用去索命了。”
莲信听得云里雾里,陆风渺已经没了踪影。
她决定先回趟酆都去回禀了秦广王再做打算,心里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凡间之事莲信和陆风渺都不便干涉过多,女尸仍极为骇人地躺在滩涂泥地里,静静等着官府来人收尸。只是,脸上盖了一块素白帕子。
郡守千金昨天出了那样的事故,太守府还哪里顾得上有什么命案,自然公事搁置了。
郡守一早去了通判府,忙着去说些好话,但是只怕于事无补。
客套话自然说了许多。
“张兄,毕竟小女是贵府风风光光迎娶走的,如今小女病情已经平稳了,别让这点小事毁了大好姻缘不是。”郡守李更赔笑道,眼角褶子也一把了。
“不是我说啊,改之兄,我们张家就这么两个儿子,如今子朝不争气,成婚日久仍是无子,我还盼着子旭得以承继香火,贵千金我们实在高攀不起。”通判话说得客气,可是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太守了变了脸色,自古女子出嫁,哪有被退回来的道理,何况他身为永业的父母官,脸面实在是太过不去了。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通判竟一点不顾他的面子。
“我们芸儿可是你张家明媒正娶嫁过去,哪里是你想毁这个婚就随便能毁的。”
脸一撕破可就没好话了。
“悔婚那是便宜了你们,出嫁从夫,就是我们子旭一纸休书休了李芸,你这个当爹的也是没有一点办法。”通判实权远大于太守,李更如此跟他说话,他便有些气不过了。
“那我问你,若休我儿,七出中是哪一条?”太守势弱了。
“你倒来问我,身患恶疾倒是隐瞒得不错,亏得昨天这一闹,要不然还得说是我们张家虐待死了你们李家千金不成。”通判反唇相讥。
“你你你!”李更气得拂袖而去。
他前脚刚走,通判就让人赶紧抬着大轿子送李芸走,还要鸣锣开道,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通判府遣送太守千金。
河滩上的红衣女子静静地躺着晒太阳,眼睛虽然缝上了,但是阳光依旧温暖了她微腐的肌肤,被啃食得千疮百孔的心此时平静得毫无波澜。
月桥上只有那一乘轿子,也因着避讳桥下,行得极快,锣声孤寂而嘹亮,也不知为谁而鸣。
“避让,太守千金回府了!”
“咣”
……
轿里大病未愈的女子一脸苍白,泪无声地滴在衣裙上,已经洇透了一片。贴身陪嫁侍女都被杖毙了,她如此更为孤寂。颤抖着猛然作呕,浑黄的药汤倾在碧色衣裙上,没有一丝血色。眸色绝望更甚。
桥上桥下的女子,本质上,其实是相通的。
流宁塔尖上站着一人,他看着眼前景色,满目笑意。白扇轻摇,白水月桥还有两点鲜红在他浓于墨色的眸子里闪烁。
春日艳阳明媚动人,怪不得世人总将其与少女作比。实在有趣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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