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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已经有人要按耐不住了。莲信将张凌魂魄交由了地府,又折返永业去看张凌的尸体到底出了什么猫腻。她便又坐在了轿子里,只不过此时面前非凤冠霞帔,而是血污不堪的一张脸,半点看不出那人生前的样子。她几乎一眼看出这副壳子里有陌生魂魄,但能入尸首的亡魂,也实在从没见过。她便猜测,这大约也是生魂作怪。只是生魂用这样一幅躯体吊着,除了痛不欲生外,命气也会被消耗殆尽,只怕很快就会抽离出来了。

所以,她在等。

等待是她很擅长的事情,她惯于观看各种各样的死亡过程,或者,医治过程。她自然又想到了陆风渺,嘴角微微挑起,这一次,不会再有人堵在门口把她手里的差事抢走了。多么巧合,一样的路,一样的终点,只不过那个人不在了。

转眼到了通判府,很多人急急忙忙穿透了莲信的身体,他们好似热锅上的蚂蚁,赶忙将张凌抬了出来,早前请好的大夫几乎一拥而上。

“前几天自己来的那个大夫呢?”通判张轩揉着额角,脸上的眉毛皱作一团。

胖胖的管家脸色惨白难看得很,低头赔罪无言。莫说是根本不可能请得到陆风渺,就算他来了也是一样,那张凌只是还有半口气的死人了。

管家名叫吴忠,通判府的历任管家都被改名为单字一个忠,全然不管家姓如何。

他面上不动,却已经叫底下人去置办白事用品了。

通判一心想救幼子,张凌那微弱一口气几乎吊着他的心。初听闻张子旭在太守府殉情自戕他是毫不相信的,此番人已变作这幅不堪模样摆在他面前,他只是觉得犹如身临大梦。在场上百口子人亲眼所见绝不可能有错,但这事于情于理,不可能发生。

他知道自己的儿子秉性如何,李芸他根本就从没放在心上过。要说新婚喜悦,也无非是因着新鲜劲儿,若是换做她人,他也依旧如此。

虽是不堪入耳,但他还是听底下人说了,子旭近日流连于永北北市的烟花阁,几乎夜夜不归。

张轩极宠溺幼子,觉得这样做只是别让人知道了便好,此前他也是受了惊吓,如此倒无大碍。

试问这样一人,如何会为未正式过门的妻子殉情?张轩不由得细想,但是眼前惊吓已让他有些崩溃。

“大人,恕在下无能,令公子寸脉已经摸不到了……”这是死脉。已经伤成这样,其实本无号脉的必要了。

一连数个大夫纷纷白着脸告退,其实他们本是不愿来的,此番趁着通判未大开杀戒,赶紧跑了。人都这样了,但还能有呼吸实在是个奇迹。自然这话无人敢说了。

张轩揪着最后一个大夫的领子狠踢了几脚,也颓然栽倒在地。早上听闻李更丧女他似乎意料之中的样子,下午便得知自己的儿子自戕了。实在有些讽刺。

只要子旭还有一口气在,他便不会放弃。谁敢布置灵堂,又有谁敢劝他?没有人。

从纸扎店订好的纸活儿已经被悄悄放在了后院,一口上好的柏木棺材,与太守府的那一副几乎相同。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后院地处偏僻,平日又不常打理,井口旁荒草丛生,半枯的歪槐树上住着一窝喜鹊,嘎嘎叫着。院子里黑黢黢的,两间无人居住的偏房里没有半点火光。

制得精细的童男童女甚至比常人身材还要高大些许,竹条绑好的架子,外边糊上白纸后再细细上色,描眉画眼,甚至用黑纸剪成细缕粘贴好了作头发。它俩伴着纸牛纸马还有诸多纸和的事物站在后院一角。一阵夜风拂过,它们似乎颤了颤,雪白的脸上是两朵巨大的鲜艳红晕,笑得十分开心的样子。

内屋里张凌陪着夫人魏氏还守在子旭身边,魏氏哭得已经浑身发颤,但是依旧压制着声音,她怕吓到子旭。而那张凌其实早是个死人了。

屋子里的灯火闪了闪,似是戛然而止般,张凌半开的口凝在了原处,没了气。

震耳哭声随之传来,屋内的众人皆是搀扶通判和夫人。长子张辰哀叹一声,赶紧去着手白事的一干事宜。直到这时,他才发现管家不见了,似乎从傍晚时分就没了踪影。

张辰心头密密麻麻起了一层疙瘩。管家只怕是凶多吉少了,这个想法一闪而逝。

莲信全程都守在张凌身旁,她几乎目不转睛盯在他身上,然而方才就在一瞬间,那魂体就不见了,之后排山倒海的哭声传来,她赶紧出了屋子。

一朵厚厚的云彩方才遮住了那半轮月亮,似乎就在瞬间,银月洒下了满地水光。人间事物开始变得梦幻而闪耀,自然也包括永业通判家的后院里。

一张鲜艳的笑脸上,一片猩红血迹从艳红的嘴唇上开始逐渐洇开,在月光下是如此引人注目,似乎那童女慢慢张开了一张血盆大口,满眼笑意要吞噬掉这里的一切。

可惜众人错过了一场好戏,只有莲信自己看得手里生出了许多凉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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