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番外虞无尽虞无尘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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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无?尽出生的时候,是一个下雪天。

他的母亲为了生他在产房里痛叫了三天，才生下小猫一样瘦弱无?力的虞无?尽。

冰天雪地里的产房在仙家宝物的作用下温暖如春，却留不住一个用尽生命生产的母亲的生命,那是虞无?尘开?始下山历练的第十年，她以为经历过红尘历练的自己已经变得足够强大,却未曾想,当母亲抿着苍白的唇满脸冷汗地停止呼吸时，她仍然绝望无?助犹如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

她的琴能斩妖除魔，她的父亲是一门掌教,仙家法术移山填海、颠倒四季，她的母亲却仍然会死在产房里。

她枯坐在产房外,看着新出生的小婴儿被珍而?重之地抱出来,父亲久不见笑容的脸上露出了稀罕至极的笑，大声呼唤着仆人将他的儿子抱过来给他看——那一刻，她甚至在怀疑,死在产房里的真的是自己的母亲,父亲的妻子吗？真的不是一件用来生儿子的物品或是工具，所以只需要完成生儿子这一条使命就可以立即去死不用再管了？

她胸口里有无?数的质问想要脱口而出,有无?数的冷寒从后背升起,又和心底的不满愤怒的火焰交织在一起，身体分裂成两半，一半是水一半是火,但无?一例外都在叫嚣着，战栗着，想要指责些什么。

但是这一切都在父亲的目光毫不在意地扫过自己时，归于沉寂。

那一瞬间，虞无?尘那么清晰地感受到父亲对自己的轻蔑和不在意,是啊，不在意，父亲再也不用在意自己了，他有儿子了。

虞无?尘能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得到父亲的栽培，不就是因为父亲穷极几百年都只生出来她这一个女儿吗？

不然她何以在别的宗门小姐都乖乖呆在家里随意学一点不入流的功法就准备嫁人生孩子的时候，能够得到父亲的精心教导，和别的师兄弟一起刻苦修炼，甚至下山历练仗剑红尘？

修仙人士娶妻就是为了孩子，不然直接收徒弟就够了，可是父亲努力了几百年都只生出来自己一个孩子，所以他没有选择，只能培养自己。

但是，现在他有更好的选择了——一个儿子。

有了儿子，女儿自然是最好关在屋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乖乖等着被嫁出去给别人生儿子来换取资源。

什么？你还想修炼？无?耻！荒唐！忘恩负义！大逆不道！你父亲养你这么大你就是这么回报他老人家的吗？

虞无?尘看着父亲脸上掩盖不住的笑容，一颗心前所未有地落入了冰窟里。

前一秒钟她还有功夫为母亲的死悲痛寒心，下一刻她才发现自己早已经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有了弟弟，过去属于她的一切，都将烟消云散，她会被赶回那个小小的房间，不允许使用修炼的资源，不允许有变强的野心，不允许争名夺利，她所有一切存在的作用，就是在将来的某一天，为另一个想要儿子继承自己资源的某宗宗主或是随便什么同等地位的修炼人士生下儿子——然后她就可以去死了。

有那么一瞬间，虞无?尘对自己的新弟弟起了杀心。

只要杀了他，自己还是父亲唯一的孩子，他只能培养自己，自己不用变成另一个母亲，变成另一个完成了生育任务就可以去死的女人。

但是没等虞无?尘下定决心，她就听到了父亲不甘的怒吼。

“怎会如此！我儿明明是足月生产，怎会天天不足！”

伺候母亲生产的妇女颤抖着跪了一地：“掌教饶命！小公子胎体过大，夫人难产力竭，小公子能在最后关头死里逃生已是不易，先天不足是难免的，不是我等的错啊！”

“没用的东西！要你何用！”

父亲愤怒地拍飞了满院子的仆役，但是虞无?尘看着父亲愤怒到扭曲的面孔，不敢确定父亲骂的到底是这些?伺候母亲生产的仆役，还是在骂她虽然付出了生命但是仍然无法给父亲一个完美儿子的母亲。

虞无?尘坐在廊下，将头深深地垂了下去，掩住了来不及抿下的嘴角。

这大概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弟弟体弱不能修炼，就不会生来就夺走她的一切，将她挤入不能生存的绝境，那她也就不用姐弟相残。

父亲为弟弟的先天不足痛苦不已，寻遍医者，过半都说他有早夭之相，最后终于在某位隐世的医修那里得了一个说是兴许能养回来的法子——要将弟弟养在凡人那里，不能受过于浓厚的灵气刺|激，等到他身子骨大约长成，才能回到仙界。

虞无?尘感激那个医者。

他一定看出来了。

弟弟被送走的那一天，父亲的脸上凄风苦雨，她藏在角落里，悄无?声息地微笑。

果然，等弟弟被送走后，父亲又重新关注起了她——毕竟能不能养回来还是未知数，父亲赌不起。

尽管如此，父亲还是不忘时刻提醒她，她是有弟弟在的，要时刻做好随时为弟弟让位的准备，要随时做好替弟弟贡献一切的准备，弟弟就是她的天，弟弟就是她的一切，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占了弟弟的，是她欠弟弟的，所以以后弟弟回来了，一定要加倍补偿弟弟……

虞无?尘并不觉得父亲说的有问题。

因为她的确占了本来属于弟弟的东西，然而，她并不想还。

她的确应该愧疚，她也确实愧疚着，那可是她唯一的弟弟啊，是她的血脉兄弟，她怎么能坏心地盼着他永远都不要好呢？这太恶毒了，她对不起他。

可是，感到愧疚就要把自己堂堂正正做个人的机会让给他，然后自己转身做一只像母亲那样生完儿子就去死的工具吗？

对不起，虞无?尘过去受的是父亲唯一继承人的教育，过去的教育告诉她，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先己后人。

大公无私，舍己忘人，友爱兄弟？抱歉，父亲教这个教迟了，改不过来了。

换个人来到她这个位置，比如父亲自己，她相信父亲一定只会比自己更狠，因为他天生就是继承人天然受的就是唯我独尊的教育，没有女人这个身份的拖累，先己后人这样的事他一定做的比自己更理直气壮。

弟弟回来那一天，虞无?尘抱着自己几十年流落在外受苦的弟弟失声痛哭，也做好了杀死他的准备。

但是夜晚来临，当她准备下手时，看着自己那身体羸弱的弟弟因为在宴会上?多吹了会儿风就不得不躺在床上?喝药，咳得像是随时都会死去，她犹豫了。

她想，这样柔弱无力的弟弟，也许下一刻他自己就死了。自己根本不需要对他下手，他威胁不到自己的。

绝对不是因为心软。

她收起了给弟弟准备的毒|药，弟弟却笑着问她：“姐姐不想杀我了吗？”

那一刻，虞无?尘的整个后背都是湿的。

她苍白着脸强装镇定，她那身体孱弱的弟弟却一脸天真地嘻嘻笑着，摆弄手上?的玉符，告诉她：“父亲说你想杀我，让我防备，还交给我此玉符，说可保我一命。”

“你想怎么样？”她已然是方寸大乱了，虞无?尽却仍然笑嘻嘻的，满眼的天真无?邪，在她惊骇的目光里，他随手就将那玉符打碎了。

“我想姐姐杀了我呀。”他笑着，一边咳得撕心裂肺，咳得整张半透明的脸上都浮上?一层不健康的红霞。

他无?所谓地将身上的玉符碎屑挥开，笑着说：“我一出生就杀死了姐姐母亲，让姐姐失去至亲，是个罪人，又先天不足，恐不能长命，如果杀死无尽能让姐姐稍稍高兴一点，无?尽的这条残命算什么呢？”

虞无?尘看得清清楚楚。

虞无?尽不是在开玩笑，他是认真的。

虞无?尘掉头就走，只听到身后传来重物掉落声，她回过头，看得虞无?尽扑倒在地上，狼狈又讨好地冲着她笑：“如果姐姐不忍下手，能不能，对无尽笑一笑，做无?尽的姐姐呢？”

虞无?尘没有答应，再次头也不回地走了。

但是次日起，太初门都知道，新归来的小公子虞无?尽是大小姐虞无?尘的命根子，不仅处处护着，连小公子的修炼也是虞无?尘亲自所教，无?处不精心。

虞无?尽不愧是被太初门掌教期待了几百年的孩子，即使先天不足，即使出生的前几十年都被养在凡间，生生耽误了最好打基础的几十年，可他所具的修炼天赋简直让人匪夷所思，仅仅是几年时间，就突飞猛进，赶上了修炼就近百年的姐姐虞无?尘，让太初门掌教在老怀快慰之余，也不忘对人感叹：女人就是没有修炼的天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