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烦躁。
不知道为什么烦躁。
然后再因为不知道为什么烦躁而烦躁。
当祁飞看到夏正行和马如墨坐在了斜对角的咖啡桌上时,这股烦躁更强烈了。
就像撕不开糖纸一样。
“他们是不是提前交卷了在对答案啊?”
黄豆低声说话,扭过头。
“但是又不像,没拿本子出来啊。”
“喝你的。”
祁飞面无表情。
“他们聊他们得,你管他们干什么?”
“祁飞你不吃醋吗,夏正行考完试没来直接找你?”
在黄豆说完之前,祁飞的脚已经踹在了他的凳子上。
这次动静有点儿大,隔壁桌的小情侣被吓得跟着抖了一下。
祁飞深吸了一口气。
“少看点言情小说。”
“说到这个我就来气。”
黄豆皱起脸,喝了一口咖啡,被苦得脸皱巴得更厉害。
“你知道今天我爸生日吗?”
他说话的同时,祁飞的视线不自觉飘到了斜对角的桌上。
盆栽挡住了夏正行和马如墨的身影,间或传来了谈话声,但是听不分清。
“你知道今天我爸生日吗?”
黄豆再次问道。
祁飞的视线这才落在他脸上,皱起眉。
“你有爸爸吗?”
“不是,我说的是那个写小说的,笔名叫今天我爸生日,我记得上次跟你说过。”
“你说他写得很不好。”
祁飞喝了口咖啡。
“岂止是不好,简直就是破烂。”
黄豆拿着糖包往咖啡里加糖。
“去年我不小心买了他一本小说,到现在还没能看完,太他妈难看了。”
“这么长时间你还没看完,这得是有多难看?”
祁飞的视线在盆栽和黄豆的脸上来回游移。
“不好看就别看了。”
“不行啊。”
黄豆的汤匙在咖啡里搅拌。
“他已经挑起我的胜负欲了,我还非得就要把他的书看完,不看完我名字就倒着写。”
“豆黄。”
祁飞开口。
黄豆傻呵呵地开始笑。
与此同时,服务员走到斜对角的咖啡桌,递上了咖啡和蛋糕。
“他们怎么还喝上了啊?”
黄豆扭头。
“班长这次真不得劲儿,我们俩还在这等着他呢,要不我去喊他?”
黄豆刚抬起屁股,就被祁飞的眼神给瞪得重新坐了回去。
祁飞把手塞进口袋里,烦躁地用手摩挲着刀柄。
为什么要烦躁?
祁飞也不知道。
看到马如墨坐到夏正行的对面,祁飞觉得很违和。
就像是西红柿炒蛋的时候放了醋一样不对味。
可这他妈的又关她什么事。
“祁飞你现在是不是特烦躁?”
黄豆凑近脸,笑得脸都皱着。
“是不是觉得特别不对劲儿。”
“对不对劲儿我不知道。”
祁飞看向黄豆。
“你要是再这个表情,我就得特别想打你了。”
黄豆立刻把脸缩回去。
“别这么严肃啊。”
黄豆闭起嘴,然后慢慢嘴角上扬,开始笑得前俯后仰。
隔壁的小情侣又开始频繁看向他们桌,女的干脆往里面挪动了一个位置。
“祁飞,我玩儿你呢。”
黄豆抬头。
“比赛前班长就跟我说了,比完赛后他要跟马如墨讨论学校竞赛训练的事儿,两个学校要搞合作,我故意没跟你说。”
他用手指着祁飞。
“上当了吧?”
祁飞看着黄豆。
长久地沉默。
看到祁飞的眼神后,黄豆上扬的嘴角逐渐僵硬在脸上。
他低下头。
“我错了。”
祁飞觉得黄豆要是再说晚一秒,她指不定能做出什么举动来。
能吓跑隔壁桌情侣的那种。
“豆黄,我还是那句话,以后少看点言情小说。”
嘴上这么说,祁飞心中的躁郁感却如同潮水般褪干净了。
不知道怎么来的就算了。
到最后,也不知道烦躁是为了什么走的。
“我这不是...”
黄豆抬起头看向祁飞,话没说完,他的视线落在了祁飞身后的玻璃上。
“靠。”
黄豆骂出了一句脏话。
祁飞转过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四个身形不正、十分熟悉的背影。
戴铁环的大哥,多疑的胖子,高瘦的黄毛和肌肉发达的平头。
靠。
祁飞握紧口袋里的刀柄。
心里升起一股僵直的凉气。
他们真得跟来了。
太阳穴开始跳着疼。
他们...真得在找夏正行麻烦。
一想到这儿,祁飞感觉自己的血液都麻了。
“跟吗?”
黄豆问道。
祁飞没回答。
三秒后,她站起身,推开门直接跑了出去。
这一串动作祁飞做得一气呵成,出去后才想起来自己还没结账。
四个痞子的身影被掩盖在了人群中。
祁飞环顾四周。
她在喷泉那儿找到了大哥的身影,但是其他三个人都不见了。
他们能去哪儿?
祁飞戴上卫衣的帽子,也顺着人流隐藏在人群中。
她慢慢靠近戴铁环的大哥,然后在距离他一米的地方停下来。
他们来体育场的目的是什么?
是为了阻止夏正行的考试?还是为了偷袭?
还是绑架...
祁飞越想越离谱。
其他三个人从人群中回到喷泉的地方,手里拎着皮夹子。
“靠,大哥,就两百块。”
“你们弄了这么长时间就弄到两百块?”
大哥一个巴掌就扇在胖子的脸上。
胖子不生气反而挤着脸开始笑。
“大哥你别生气,主要刚刚那个是个老头儿,搜了全身上下也没搜出个毛东西,踹了一顿才回来。”
黄豆也顺着人流走到了祁飞身后。
他们两个面对面站着,装作是在交谈中。
祁飞背对着痞子,黄豆正对着他们。
“他们开始走了。”
黄豆说完后,他们两个对视了一眼,而后默契地转过身。
他俩跟在痞子四个人的后面走出体育馆,转弯来到了街道。
人很多,不方便动手。
痞子们拐弯走进一个巷子,人越来越少。
祁飞和黄豆不能跟得太近,只能远远得看着。
“你说...”
黄豆低声说话。
“这儿不会是他们的老窝吧,这群人知道夏正行要来比赛,所以就出来看看能不能碰到?”
黄豆说得不是很有理。
如果真是这样,今天他们就可以动手了。
巷子人这么少,也没有摄像头。
甚至不用等到晚上。
祁飞塞在口袋里的手攥紧,拇指在刀背上擦过。
她走上前,脚步也越来越快。
痞子四个人的身影在转弯口消失,那一刹,最好的时机似乎来了。
这是祁飞小时候被教了无数次的角落袭击。
在敌人视线的死角冲上去,不要有半点犹豫。
在他们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冲过去。
死角。
偷袭命脉。
那一刹,祁飞把刀从口袋里掏出来,刀在手中旋转,她正要冲出去,背后一股力量直接把她往后拽。
祁飞下意识地反握刀,低着头往后转身,刀刃在阳光下闪银光——
看到是夏正行后,祁飞的手一抖。
刀立马偏离轨迹,擦着他的衣服蹭过去。
“祁飞。”
夏正行拽着祁飞的手腕,表情是祁飞从没见过的严肃。
他似乎生气了。
“你在找他们...”
夏正行的声音里带着颤抖。
“从你跟着我过来,你就在找他们。”
他们两个僵持在原处。
祁飞愣了愣,把握着刀的手塞回了口袋。
“真可惜,就差一点了...”
黄豆在一旁叹了口气。
“先别生气,都先别着急。”
黄豆开始睁眼说瞎话。
“其实都是巧合,正好那群人经过这个巷子,然后正好我们看到他们,祁飞又正好不小心拿起刀。”
说完后黄豆自己先靠了一声。
自己都不信。
“算了,你们聊,我先回去结账。”
“祁飞。”
夏正行开口。
他眼睛里的情绪快要捅进祁飞的心里来。
“你这次答应我回家住,是不是因为他们...你的目标变成了他们?”
一阵见血。
祁飞找不到话来反驳。
“因为我...你的目标变成了他们”
夏正行往后退了一步,眼眶有些红。
听到这话,祁飞立马抬头。
“不是,这事儿跟你没关系...”
“怎么可能没关系?”
夏正行继续往后退了一步。
他们两个人隔空对视,祁飞想说些什么,话却卡在了喉咙眼。
一阵沉默后,夏正行垂眼。
“你说得对,我们确实该分开一段时间。”
他们全都愣在了原地。
空气都开始变得寂静。
祁飞低下头,很想发出声音,但是过了许久才从嗓子眼里挤出一个‘好’字。
“我们...”
夏正行缓慢地开口。
“先回去吧。”
“好。”
祁飞握紧口袋里的刀柄,似乎只会说这一个字。
她跟在夏正行身后走到了公交车站。
回哪里祁飞也不知道,但是脑海中一直回旋着夏正行刚刚说的话。
确实,他们本应该分开。
但祁飞不知道分开的契机竟然是这样。
公交车门打开,他们一前一后走上公交车,并排坐着。
车上人不是很多,后排座位基本都是空的。
夏正行垂着头,整个人笼罩在一种很沉默的气氛中。
祁飞的大拇指摩挲着口袋里的刀背。
不应该是这样。
责任不在夏正行,错误也不在夏正行,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祁飞。”
夏正行率先开口。
“我们谈谈。”
“好。”
祁飞回答。
今天她好像只会说这么一个字了。
祁飞捏紧了刀柄。
她抢在夏正行说话之前开口。
“这件事跟你半点关系都没有。”
祁飞用眼神用力地看向夏正行。
“我选择谁,我要做什么,跟你半点关系都没有。”
“之前他们四个受伤进医院,也是你。”
这句话夏正行用的是陈述句。
“是。”
祁飞没犹豫。
她补充了一句。
“不是因为你,是因为他们本身。”
祁飞把脚伸长,摊在车座下,让自己佯装成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你的恶犬计划...”
夏正行的眼神落在祁飞的手心两个刺青上。
遒劲而又显眼。
“一定要进行吗?”
这句话祁飞曾经问过自己无数遍,得到的答案永远是‘一定’。
心理老师也曾经说过,如果想挣脱梦魇,就要找到问题的本源。
而祁飞的本源,就是在本该死的时候没有去死。
祁飞是一个不应该存在于世界上的人。
无解。
所以才一直逃脱不了恐高的惊慌。
还有一切嘈杂而让人心烦意乱的声音。
坐在前座的老大爷咳嗽了好几声,整个车椅子都在震动。
就是这种咳嗽声。
她的存在就是这种无奈而衰老的咳嗽,预兆着一切即将到来的恐慌。
“一定要进行。”
祁飞开始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告诉夏正行这件事。
当初的祁飞以为夏正行只是一个过客,只会平平淡淡得经过她的生活,根本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谁知道现在她的恶犬计划竟然也开始围绕着夏正行。
就像某种不可挪动的命运轨迹。
这是恶犬的归宿。
祁飞看向夏正行。
“就像你学习有自己的计划,上大学有自己的计划,做作业有自己的计划,我也要有自己的计划,每个人的人生都要有计划不是吗?”
祁飞咧开嘴。
但夏正行没有笑,一直定定地看着祁飞。
时间都快被夏正行看凝固了。
“这么跟你说吧...”
祁飞开口。
“你不是想知道我之前的事吗,好...”
祁飞的目光落在了夏正行身后的那块玻璃上。
窗玻璃外各种门店和绿植快速地飘过,飘进来各种食物的香味。
柴米油盐,人生百味。
没有一个味道是属于祁飞的。
“你知道老李吧,就是我们的院长,他把我捡回来的时候我12岁...12岁对于普通人来说可能很小,但对原野院来说已经很大了,基本上没有人愿意领养超过5岁的孩子回去,不好培养感情,于是我一直蹲在原野院里。”
“我知道。”
夏正行盯着祁飞。
“你不愿意说就不要强迫自己。”
“我愿意说,我就是想趁着这个机会跟你说。“
祁飞咧开嘴。
笑得像条恶犬。
“我在原野院待了两年后,终于有一户人家要领养我,江晴天你见过吧,就是她爸说要领养我...她家特别有钱,当初我还在想,这下好了,该有无穷无尽的糖可以吃了。”
车鸣声探入回忆。
江仁其实算个好人,放到古代,不说能成为明君,起码能算上一个仁君。
可惜过于听信小人之言。
他把祁飞带回去的那一天,祁飞看得出来江仁是真心实意想要资助他们这些穷孩子。
虽然说话不多,但给祁飞安排的房间和待遇不比江晴天差。
但这也捅了江晴天和许盈盈的心。
一开始祁飞还奇怪许盈盈那么知书达理的女人为什么能养出江晴天这么泼辣的孩子。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这叫一脉相承。
江仁经常出差,一年到头没几个日子待在家里。
许盈盈就是家里的女主人。
江仁离开家的第一天,许盈盈直接对着祁飞问,是不是对江家的房产和公司感兴趣。
他妈的她一个十二岁的小屁孩儿。
能懂个什么房产和公司。
祁飞说不是。
许盈盈却成天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
祁飞觉得许盈盈可能肥皂剧看得太多了。
那种黄金八点档的富豪抢房子剧。
江仁给祁飞安排的房间很大,但是他一走,那个房间就被许盈盈给锁起来。
餐桌很长,但是江仁一走,许盈盈就不准祁飞在一起吃饭。
家里仆人很多,但是江仁一走,许盈盈就让那些人不要理祁飞。
无论祁飞有什么需求,他们都会装成看不见。
曾经,祁飞发烧发到浑身发软,但就是找不到感冒药。
偌大一个房子,翻遍了所有的柜子,最后拖着发烫的身子躺在沙发上。
烧了一晚上,差点给她烧晕了。
从那天起,祁飞就对感冒有一种抵触心理。
感冒原来也能这么恐怖,也能差点毁了一个人的神志。
江仁虽然在外地,但是会给祁飞寄回很多礼物。
每次礼物都会在送到祁飞手上之前被江晴天拦下。
她当着祁飞的面踩个稀巴烂。
虽然祁飞不太在乎礼物到底是什么,但毕竟都是钱买的,看着就觉得这娘俩实在太败家。
哪怕抢去自己用也行啊。
这大概就是有钱人。
“平常她们不让我睡在自己的房间,你知道许盈盈让我睡在哪儿吗?”
祁飞抬起头看向夏正行。
“让我睡在狗窝里。”
夏正行放在腿上的手猛得一颤抖。
肉眼可观测的那种。
“别这么紧张,没有你想的那么惨。”
祁飞笑起来。
“有钱人家的狗窝其实比穷人的卧室要大多了,那条拉布拉多比黄豆还爱干净,跟它待在一起比天天看着江晴天和许盈盈好多了。”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发现...”
祁飞抬头。
“我跟狗在一起生活,竟然比跟人一起生活要舒服,跟它们待在一起的时候,我好像...能忘掉心里的一切杂乱的情绪,能忘掉不好的回忆...它们不会跟你说你应该怎样,你不能怎样,不会跟你说什么道德法律。”
越往后说祁飞说得越快,嘴里发瓢。
“反正就是舒服...所以当我被江仁从家里赶出来后,我就去刺青店,在自己的手心刻下了恶犬这两个字。”
“奇怪吧?”
祁飞咧开嘴。
“但是我就想这么做。”
祁飞用右手手指在左手的刺青上划着。
“这就是恶犬计划前两个字的由来。”这句话落下后,公交车响起了‘宁家站到站了’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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