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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未亮,方才五更天,隔着一扇木门只听街上雨声淅沥,一慢四快的梆子声随着更夫拖长的“风雨如晦,朝野满盈,平旦,寅时![1]”的报时声逐渐远去。
长安书坊却是烛火通明,四五个长工正从那头北厢房的印刷房到临街的店面来回的搬着书。
除却细雨之中的泥土味道外,整个后院还充斥着一股新印的墨味。
符谦站在廊檐下,雨水顺着屋檐一角滴落在他脸上,他却并不在意,而是快速的伸手扶住差点跌倒在小水洼里的长工。
“你小心些,别磕着了。”说着伸手拉了拉盖歪了的油布,将青色的封面盖住,“去吧。”
那长工登时吓得瞌睡全飞了,忙不迭的护紧了怀里的书,同时心里也无比庆幸这沓书没有掉下去。
——若是周承弋在这,必定会惊讶一番,这书和到他手里的样刊差别可大多了。
唯一相同的,怕是只有书封上那句诗文了,然而便是这诗文也并非主人亲笔所写,生硬死板的多了匠气。
符谦为了用这句诗都快把房观彦的门槛踩破了,哪里可能还叫他费这些功夫,只属了名字盖了章。
“我晓得这阵子大家都忙的晕头转向,现在更是一夜未睡,但打起精神来,搬完东西就可以去账房那领这一单的工钱了。”
符谦的话令长工们心情一阵激荡,都精神了起来。
没有什么能比钱来的更振奋人心,如果有的话,那便是更多的钱。
符谦深知这个道理,他复而又笑道,“等你们回去休整一两日,回来还有大单子。”
众人虽然不知道他说的大单子是什么,但是隐约知道小公爷派了不少人出去。
他们更高兴了。
唯一不高兴,只有长安书坊的掌柜,对其那叫“杂志”的新书销量十分悲观。
他瞧着那已经堆满了半个台子的书,同账房发愁道,“东家印这么多册,若是卖不出去可如何是好。”
账房先生拨着算盘对上个月的流水,语气淡然头也不抬的道,“你操心那么多作甚,小公爷又不是前东家,便是亏了也不会叫你来贴补。”
“你与其担心这些,不如想想你怎么早日把欠的账平了吧。”
“……说的也是。”掌柜讪讪闭嘴。
符谦出了书坊之后,并未立刻回府,而是去了长安的各个义庄。
世人只道小公爷符玉兰是个铜臭商人,却不知道他也是个极大的善人。
长安收留孤儿乞儿的最大一所义庄便是他和骆异建立的。
要不然骆异一个有举人功名傍身的太学学子,又何至于日日过的那般清贫,直到《十三娘》版出才有了些家底。
这事只有房观彦晓得。
符谦此次过来,便是来给这些被收留的孤儿乞儿们介绍工作的。
晨光熹微,逐渐重叠的叫卖声将这座古城唤醒。
掌柜的确认好书都摆放整齐了,便叫伙计拿了挡板准备开店营业,却见门口不知何时蹲了一大批打着补丁的少年与孩童。
“有人叫我将这个给你。”领头的瘦弱少年上前,将一张纸条递过去。
掌柜一瞧,竟是他们东家叫来的人。
他看完内容后很是惊诧,连忙叫来账房,账房瞧了之后也有些讶然,不过却道,“东家自有考量,如何吩咐便如何做。”
掌柜游移不定,账房便道,“你何时见小公爷在赚钱上含糊过?”
遂点头。
不一会儿,一群少年孩童或托、或抱、或用布包裹背在身后,每人都带着好几本书出来,引起众人侧目。
而这些人一出来便各自分道扬镳,嘴里却吆喝着差不多的话:“长安书坊出杂志!子固先生亲笔题诗赐稿,挑战传统开山之作《狐梦》刊发连载!”
“等等咳咳——小孩,你说子固先生?哪个子固先生?”
蒋羽生是太学学子,他今日心血来潮来了好友几次推荐过,却因为正对面就是长安书坊而并未去过的面馆吃面,还特意选了背对着那“腌臜之所”的方位坐着,却不想陡然听到这声吆喝。
他连面都没来得及咽下就叫住了人,还被呛了一下。
这话将小孩问倒了,他哪里知道是哪个子固先生啊!
不过他倒也不笨,眼珠子一转,竟是直接指着书封道:“便是这个子固先生。”
蒋羽生看着那印章十分激动,当即就掏钱买了一份,都忘记这是他最厌恶的长安书坊所出了。
丞相府外,一身官服的房丞相正欲上轿,突然听见一声吆喝远远传来刺透这方宁静。
房丞相动作微不可察的一顿,旁边人立刻心领神会,“是老爷。”高声吆喝的少年转角刚踏出一步,就被吓的缩回脚,吆喝声也戛然而止:他道这边怎么这么安静,原来是官老爷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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