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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攸宁笔下的“岁”字尚未成?型,只?写了“山”的一小半,那道横被她划了很长的一道,甚至太过用?力,划破了纸。
空气有片刻的沉寂。
许是人太多,江攸宁在瞬间有呼吸不上来的错觉。
握着笔的手指都泛了白。
“平安。”后边的人急了,“怎么这么久啊?”
书?粉还算贴心,“平安是不是累了啊?我们可以慢点签的,不着急。”
“签名可以少写两个字啊。没关系的。”
“平安没事吧?”
听?着嘈杂的声音,江攸宁才算回过神来。
她抿了抿唇,低下头在纸上把那句话补充完整,只?是第一个“岁”字被她写得已经不成?型,怎么找补也难以补出好看的形状。
她的字迹跟沈岁和有些形似,只?是没他写得那么工整,下笔之时也缺一分?肆意潇洒。
“好了。”她把书?推回去,但那书?在桌面却没动,沈岁和的手搭在桌面上,看着像在拉锯。
沈岁和看着她,良久才道:“谢谢。”
后边的书?粉还在等,沈岁和也不好拉扯太长的时间。
他往另一边走,但没走太远,只?在二楼的楼梯口停下,身形颀长,站姿挺拔。
今天不是工作日,他穿了件浅色系的圆领卫衣,略宽松的黑色运动裤,白色运动鞋,不算是很修身的衣服,但穿在他身上,仍旧惹眼。
单是站在那儿,就吸引了女生众多目光过去。
江攸宁只?朝他的背影望了一眼,他就像是有感应一般回头,目光相撞,江攸宁立马低下头。
在那一瞬间,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完全不知?道在想什么。
什么也想不出来。
就是一种很虚无的状态。
她低下头,签字的手都有些发?抖。
是下意识的、不自?觉的。
“平安,你没事吧?”站在前排的书?粉关切地问道:“是不是太累了?”
江攸宁摇摇头,“没事。”
她的笔落在书?上,岁岁平安那几个字显得格外刺眼。
她一次又一次写过,几乎是机械化?似的在完成?这个仪式。
其实在出版以前,她就想过这本书?被沈岁和发?现会怎么样。
但她觉得,沈岁和应当不会发?现。
况且,向他那样高高在上的清冷之人,即便发?现也不会有太大反应。
连着签过了几十个人,她的笔终于稳住,但那道灼热的目光仍旧在她身上流转。
即便不抬头,她也能感知?到从哪个方向过来。
他的目光,向来很有压迫感。
复杂的仪式像是不会结束一般,不知?过了多久,没再有新书?递到她面前。
“平安,结束啦。”洛奇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她笑着拍了拍江攸宁的肩膀,“收笔,我们去吃饭。”
江攸宁抿唇,声音有些涩,“好。”
签名这个环节进行?了近一个小时,她胳膊酸得快要抬不起来。
“辛苦了平安。”洛奇帮着她捏了捏手腕,“一会儿吃饭放松一下,之后就不需要再这么累了。”
“嗯。”江攸宁终于起身,她舒展了一下手指,上边空落落的。
脑海里出现了那枚婚戒。
离婚以后,沈岁和就没戴过婚戒,而她的婚戒早已在离婚之前就收了起来,从她有了离婚心思时开始。离婚后她把婚戒跟那堆与沈岁和相关的记忆品都放在了一起,这会儿应该还在仓库扔着。
他这会儿重新戴上又是什么意思?
“那是在等你吗?”洛奇忽然问,“他在那儿站很久了。”
江攸宁顺着洛奇的目光望过去,沈岁和还在那里站着。
跟她之前望过去时的姿势一样。
冷漠疏离,好像跟这个烟火俗世隔开了很远的距离。
他的站姿永远挺拔,手中拿着的书?更让他有了“斯文?败类”的气质。
江攸宁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洛奇的这个问题。
他应该是在等她,但等她想说什么呢?
他到这里来是专程给她难堪?
甚至戴上婚戒也是觉得她爱了他那么多年,现在只?要他勾勾手她就会回去吗?
只?要开了一个口子,江攸宁胡思乱想的心就停不下来。
她抿着唇点头,“是。”
无论怎样,都是无法避开的问题。
她向来不会对自?己?做下的事情逃避,爱过没什么好逃避的,她的爱恨向来都坦诚。
“那我们……”洛奇试探着问:“要喊他一起吃饭吗?”
江攸宁摇头,“不用?了。”
正好祁蒙从楼上下来,他戴着金丝边眼镜,看着少了几分?凌厉。
“我不去了。”祁蒙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累了。”
洛奇:“???”
“你才签了几本啊就累?!”洛奇翻了个白眼,“平安签的数量是你的十几倍好嘛?!”
江攸宁:“……???”
祁蒙甩了甩手腕,“我手受过伤。”
洛奇:“……”
他懒得再说话,摘下眼镜就往外走。
江攸宁看着他的背影,总感觉他身上有一股说不出的劲儿。
洛奇叹了口气,“真是祖宗。”
江攸宁好奇,“他那儿排队的人比我这里多啊,为?什么工作量那么少?”
洛奇无奈扶额,“还不是他懒!他的笔名就是真名,但他签名的时候只?签半个字,连笔起来就两画。”
江攸宁:“……”
学到了。
洛奇跟现场的工作人员打完招呼后,挽着江攸宁离开。
途径二楼楼梯口,沈岁和的目光猝不及防地落在江攸宁身上,他伸手拉住了江攸宁的手腕,只?是肌肤简单相碰,在之后他立马松开了手。
江攸宁抿唇看向他。
“一起吃饭吗?”沈岁和问。
江攸宁微仰起头,那双澄澈的目光跟他相触。
她没有避开,而是微笑了下,“好。”
沈岁和预约的是他们刚结婚时常来的那家法式餐厅。
后来吃腻了便很少来。
离婚以后江攸宁一次都没来过。
包厢也还是原来的,沈岁和将菜单递给她,她也没客气,点了几个自?己?比较喜欢的,然后将菜单还给沈岁和。
沈岁和又加了几个。
服务员离开之后,包厢内顿时变得寂静。
其实也不算安静,包厢的上空还盘旋着钢琴曲,以及窗外风轻轻拂过树梢的声音。
只?是他们两个都没有说话。
江攸宁摘下了口罩,一直戴着口罩让她觉得很闷。
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这才感觉脑子重新活泛起来。
她坐在那儿觉得有些渴了,也没必要跟沈岁和客气,她稍稍起身,打算拎起擦得发?亮的银色小茶壶给自?己?倒水,但手刚碰到小茶壶,沈岁和便拎了起来,而且长臂一伸拿过了她的杯子,默不作声地给她倒了一杯。
水有些烫,热气弥散在空中。
江攸宁只?伸手摸了下杯壁,便没有再动。
这种沉默的气氛一直持续着。
直到水变成?温的,江攸宁捧起杯子沿着杯壁抿了一口。
“你叫我是单纯来吃饭的么?”
“你手腕疼么?”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前者是江攸宁,后者是沈岁和。
两人的声线叠合在一起,竟显得莫名和谐。
听?他问这样的问题,江攸宁挑了下眉,笑了。
看得出来是在没话找话。
“不是。”沈岁和也回答了她的问题。
江攸宁说:“我也不疼。”
隔了几秒,沈岁和不知?从那拿出来一支药膏,从桌子的边缘处给她推了过去。
“这什么?”江攸宁问。
沈岁和:“治肌肉酸痛的。”
“抹在皮肤上就行?。”沈岁和说:“你预防一下。”
江攸宁:“……”
她拿起来看了眼说明,“谢谢。”
见她收下,沈岁和松了口气。
一直不敢拿出来是怕她拒绝接受。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江攸宁开门见山,拿出了谈判的架势,“我会知?无不言。”
沈岁和闻言抬起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情绪酝酿到服务员上了菜,他也一句话都没酝酿出来。
这是江攸宁第一次发?现,他话更少了。
起初结婚的时候,他话少,但是能沟通。
她如果问,他就会用?最简短的话来回答,后来可能怕她听?不懂或是怎么,偶尔会在简短的回答之后再加一两句,当做补充。
现在跟他沟通感觉都有些费力了。
不过她是那样的态度,话是说了,看他要不要问,如果他不问,她便也不说。
婚前婚后她都是主动的那个,总有主动累了的时候,这会儿她一点都不想主动。
跟他在一起以前,她还是话少的那个呢。
所有菜很快上齐。
不知?是不是江攸宁的错觉,她喜欢的菜品基本上都摆在了离她手边很近的位置。
签名签太多,这会儿拿起叉子确实觉得手腕酸痛,尤其这家餐厅的叉子是出了名的重,她拿着去叉第一道菜,菜还没叉起来,手腕一酸,叉子竟然先掉了。
而且叉子掉下去的瞬间,震得她手指发?麻。
钢制的叉子跟漂亮的瓷盘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包厢里格外刺耳。
江攸宁被吓得打了个激灵。
“没事吧。”沈岁和已经站了起来,他紧张兮兮地盯着江攸宁看。
江攸宁摇头,她想把叉子拿起来,但手总是不自?觉颤抖。
工作后遗症也太严重了。她想。
沈岁和把叉子捡起来,重新放过去。
与之一同放过去的还有他的餐盘,里面有切好的牛排,切得工工整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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