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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连长不愧是侦察兵出?身?,搞起调查来真是手段高超,他借口为新兵连的知青们外出?找补给,就在独立营的眼皮底下出?了西大滩,悄悄前往案发地?点调查。

他雷厉风行,在知青们还没有来得?及用石头?换出?一片菜地?时,他就已经?把受害者家属直接带去了宁甘农场的军部。

那被火车轧死的叫花子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他们家乡遭了旱灾,春秋两季都几乎颗粒无收。他们听说宁甘农场可以?找到事做,自?流人?员也跟农场职工同工同酬,夫妻俩就带着两个孩子一路乞讨走到了宁甘地?界。

一家四口风餐露宿,好不容易都快要到农场了,孩子发了高烧,要不行了。

当妈的看到有人?往车窗外扔白面馒头?,就追着火车捡。结果那馒头?掉在了铁轨上?,她上?去拿的时候,人?摔晕了过去。

后面一辆火车过来,她人?再也没站起来。那只被轧断的手紧紧攥着,还捏着那只白面馒头?。馒头?上?沾满了地?上?的泥土和她淌出?来的血,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

多?好的馍馍啊,香喷喷的白面馍馍,过年时一家老小都舍不得?吃的好馍馍。她有了馍馍,就能泡着水给发烧的孩子吃了。

只可惜到最后,她的孩子也没能吃上?馍馍,他发烧死了,跟着妈妈一块儿死了。她的孩子从1958年出?生到死的这一天,从来没有吃过一口白面馍馍。

戴金霞他们听说这件事的时候,眼泪都止不住往下淌。

就连一开始对此事不以?为意?的女卫兵们,这会儿也为之?动容。太?惨了,就这样家破人?亡了。丈夫失去了妻子,孩子失去了母亲,他们以?后要怎么办?

邵明激动地?走来走去,一个劲地?嚷嚷:“我就知道我们陶军长是不一样的,他是真正的军人?,绝对不会跟他们同流合污!”

听说陶军长知道这事之?后勃然大怒,立刻开始雷厉风行地?找人?算账。

薛秀琴捂着胸口,如释重负:“谢天谢地?,我都吓死了,我真害怕他们一个样,都官官相护。要是这样的话,我们可怎么办?”

“怎么办?”冯祥生冷笑,“要是宁甘农场也不管这个事,我们就集体上?京城请愿去,这到底是官僚的国家,还是我们人?民的国家?我们老百姓的命还是不是命?”

戴金霞也长吁一口气:“好在结果是好的,真不错,我们宁甘农场就是好样的,跟那些魑魅魍魉不是一路人?。”

田蓝倒没有小伙伴们的激动,因为陶军长的反应基本在她预料之?中。

首先,陶军长是位正直的革命老干部,真正的党员。他并没有因为自?己?打江山,就认为自?己?高人?一等。不管是对待群众还是普通的士兵,他始终保持平等的态度。在他眼中,普通群众的命也是命。

其次,那位涂政委带人?走的时候,从头?到尾都没提起过陶军长。而且发生了这种事,陶军长也没有派人?专门安抚自?己?,防止自?己?闹情绪。可见,此事他原先并不知情。

这就代表不管是谁跟涂政委打招呼的,那都犯了大忌讳,因为他直接绕过了陶军长。在人?家的地?界上?闹出?了这么严重的事,还要在他眼皮底下捞人?。这是在明目张胆地?挑战他的权威,属于任何一个主政者都不会允许的行为。

无论?从什么角度来说,陶军长都会站出?来主持正义。

更何况,高连长还告诉他,受害者家属之?所以?愿意?跟着他到农场,是因为他身?上?的这身?军装。老乡相信解放军,相信解放军会给惨死的孩子娘一个说法。

纵使风吹石头?跑,黄沙遮天蔽日。但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民.主政府不爱人?民,人?民还怎么好喜欢。

冯强生站起身?,双手挥舞着,像是演讲一般:“啊,让这些堕落腐化的人?好好看看,什么是真正的人?民的力量。”

大家都激动地?鼓起掌来。这是他们抗争的胜利,他们才不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呢!

外面响起吆喝声,高连长招呼大家:“包裹来了。”

众人?嗷嗷叫着往外跑,每隔两个月,部队就会帮他们去拖一回信件和包裹。来自?家人?的物质和精神的双重关怀,对远在戈壁滩奋斗的他们来说,是最好的慰藉。

女生们拿了信分发给大家,男生们则负责将众人?的包裹都送去各自?宿舍。

陆双双拆了信,匆匆扫了两行,先是面色不虞,然后发出?啧啧的赞叹:“田蓝,你爸可真够绝的。你知道他干了什么吗?”

田蓝刚接过戴金霞分给她的信,闻声挑高眉毛:“不知你说的是哪一位,我跟田大富唯一的关系就是敌人?关系。”

周围人?集体附和:“就是,田蓝已经?跟他断绝关系了,全国人?民都知道!”

陆双双不耐烦道:“哎呀,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就行了。我是说他田大富说田紫云的事情,他不知道。他也没给任何人?打过招呼,他正在跟田紫云的妈离婚!”

说到这儿的时候,她一个劲地?倒吸气,“他跟田紫云的妈不是相亲相爱吗?为了她妈还甩了你妈呢。”

田蓝不得?不提醒这个头?脑简单的姑娘:“没有她妈,田大富也会甩了我妈,因为总有下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堕落腐败的特权阶层不就是这样吗?一树梨花压海棠,身?边永远小姑娘。”

她倒是不惊讶田大富会做出?这样的选择。田大富爱龚念慈吗?爱啊,爱龚念慈给他带来的舒适感?。

几乎所有的小三能够上?位,都是得?益于这份给男人?的舒适感?。毕竟谁不喜欢当人?上?人?呢?

但是,当这个人?带来的麻烦胜过了舒适感?之?后。素来被夸奖为现实而理智的男人?,会毫不犹豫地?作出?选择,迅速抛弃给他们惹来麻烦的对象。

毕竟只要他们位高权重,就永远不愁没有鲜嫩乖巧善解人?意?的小姑娘供他们挑选。

踢走一个龚念慈,后面还有无数个18岁的龚念慈。人?何必要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呢。

陆双双咬了半天牙,最后恨恨地?骂了句:“他倒是狡猾,壁虎断尾求生啊。骗鬼呢,他不知道。”

田蓝拆开自?己?的信件,慢慢看内容。听了陆双双的怨怼,她也不抬头?,只漫不经?心地?来了句:“他说不知道就不知道了?当人?民群众是傻瓜吗?”

可事实上?田蓝还真说不准田大富知不知道田紫云做的事。毕竟按照田大富明哲保身?的个性,在如此风云变幻风声鹤唳之?际,他还真未必会冒风险保住田紫云。

不过无所谓了,不管主动出?手的人?是不是他自?己?,起码这事是借了他的势才成的。他说他无辜,那真当天下人?是傻子呢!

冯祥生等人?送完包裹回来拿信件,听了陆双双家人?通报的一手消息,都集体皱起了眉:“那田大富这回还能金蝉脱壳?”

“这可不好,很不好。”邵明来来回回地?走动,满脸严肃地?盯着田蓝,警告对方,“你必须得?小心。你别忘了,陈世美?为了继续当他的驸马,是要杀了他儿女的。你现在已经?得?罪死了他,他肯定认为是你害的他家破人?亡。只要他能安然度过,他肯定会报复你。”

大家跟着紧张起来,西大滩独立旅的那位政委可是田大富的老下级。到时候他要给田蓝小鞋穿,那她可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别说什么陶军长会保护她,县官不如现管,除非把田蓝调出?涂政委手能伸得?到的地?方。

冯祥生认真地?强调:“田蓝,你回团部吧。你放心,这里有我们,肯定会把大棚照应好的。”

其他人?也跟着点头?:“没错,咱们好汉不吃眼前亏。”

田蓝乐了,哎呀,不错,她的小伙伴们很讲究斗争策略嘛。

不过她现在是不会走的。

她凭什么要走,她的戈壁滩石头?大棚事业才刚开始呢。她不可能为了些许小事就丢下自?己?的工作。

“你疯了?”戴金霞快急死了,“你不知道这些人?的手段有多?龌龊。他们什么阴招都能使出?来,到时候你连哭都没地?方哭去。”

田蓝笑了笑,颇为自?信的模样:“我相信不是当官了就能只手遮天,也不是谁都会买他们的账。”

大家急得?跺脚时,庞诗云抓着信跑回来了。

她刚开始看信的时候非常生气,因为她父母拒绝找关系托人?把她给弄回去。

后面她却捂着胸口庆幸不已,因为跟她们一块儿串联去京城,后来返回清江市的人?发高烧了。前一天还好好地?躺在床上?,第二天早上?人?就没了。

医生说这是流脑,农村多?发,城市尤其是卫生条件相对较好的干部大院里少见。他们怀疑病人?是在串联的过程中染上?的病,因为类似的情况,他们已经?见过了不少。

现在整个清江市人?人?谈流脑色变。

她在医院工作的小姑姑都建议父母让她不要回来,不要乘坐任何交通工具,先安安生生待在西大滩。等到流脑疫情好转之?后,再做下一步打算。

这些都是她家的私事,庞诗云也懒得?跟其他人?讲。但有一件事,她却必须要说出?来,因为关系到了田家。

眼下清江市,哎,其实流脑引起的话题度还没有田家大。

田大富不是要跟龚念慈划清界限,和她离婚吗?

这种事不稀奇。自?从运动开始,离婚就成了时髦的事。婚姻登记处离婚的人?比结婚的还多?。家庭在这时似乎成了负累。

离婚时一地?鸡毛,夫妻反目的也常见。但多?半是根正苗红的那一方愤怒地?揭发自?己?罪大恶极的前任。

像龚念慈那样,前脚出?了田家的门,后脚就一张大字.报贴上?墙,痛陈前夫反革.命罪行的还真不太?多?见。

毕竟从现实角度说,只要田大富不倒台,他就有机会将龚念慈捞出?来。她如此急吼吼地?把人?拖下水,实在是太?不明智了。

田蓝倒觉得?龚念慈还挺厉害,要是她能把这份杀戮果决用在正道上?,成就应当不会太?小。

毕竟她看人?看得?死死的,清楚就田大富那德行,绝对不会为自?己?冒半分险。既然对方落井下石在先,那就别怪她临死也拉个垫背的。

一场夫妻,同床共枕快二十年,想要找对方的把柄,那太?容易不过了。这就是个因言获罪的年代呀。

田大富精明一世,历经?数次□□运动都安然无恙。结果临了阴沟里翻了船,直接被娇妻拉下了马。

他当时就疯了,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龚念慈居然能下这种狠手。

像他前妻小蔡,离婚以?后不也老老实实替他老娘养老送终。就是龚念慈,这十几年来一直在自?己?面前做小伏低,柔顺的跟一汪水似的,谁知道会咬人?的狗居然不叫呢。

可惜他也不想想,小蔡的忠贞不二有多?少是传统观念的束缚。至于龚念慈的柔顺,也是因为他的位高权重能够为她带来的实质性好处。否则人?家青春正好时图他什么?图他糟老头?子的肉一身?酸臭吗?

还真当自?己?魅力无边呢。

总而言之?,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原先看着光鲜亮丽的领导和领导夫人?,狗咬狗一嘴毛。

田蓝原本对这场运动最诟病的地?方之?一,就是它彻底打破了人?与人?之?间的基本信任。无论?父母亲朋还是夫妻,人?人?背后都有一双眼睛,两只耳朵,时刻等着检举揭发你。

结果现在,这种特色居然成了田家走向毁灭的加速器,不可谓不黑色幽默。

知青们可没她的感?慨万千,大家都高兴地?跳了起来。太?好了,这样一个大坏蛋,总算被彻底地?扳倒了。

卫兵们的心情却有些复杂。

陆双双忍不住冒出?一句:“现在你高兴了,你都已经?彻底跟那个家庭脱离关系了,你也该让我们回家了吧?”

知青们可不惯着她,直接怼回头?:“你们吃了我们的西红柿,还想白吃白拿啊。干活,不种出?西红柿来,你们甭想走。”

先前吃西红柿的那姑娘李雪梅“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你们欺负人?,你们是土匪吗?你们这是绑票!我要回家,我要回家过年!表哥你太?过分了,我要不是为了来看你,我跑这来遭这罪。我就不应该心疼姑姑。”

他表哥是知青连的知青,这会儿也挺尴尬的,不知道要不要替自?己?表妹说话。结果叫他表妹拽住了,脸都被挠成了花猫。

庞诗云正不爽呢,立刻吼道:“哭什么哭,烦死了,要回去直接滚回去不就得?了。到时候被传染了流脑,别怪我没拉过你。”

众人?满脸茫然,这关流脑什么事?

田蓝却猛然反应过来,对了,是1966年到1967年的流脑大流行!

当时情况有多?严重,数据说话,全国总共300多?万人?染病,16万人?死亡,留下后遗症的不计其数。而同期全国人?口不过7.5亿。由于流脑的好发人?群特点,这些中招的人?基本上?都是婴幼儿和青少年。

这场悲剧是天灾也是人?祸。

大串联让全国各地?的青少年学生到处流动。他们实质上?成了流动的病毒传播源。因为车票不要钱,加上?交通运输工具紧缺,只能承载几十人?的车厢常常会塞进上?百人?,密闭空间又加剧了疾病的传播。

而此时此刻的国家正处于缺医少药的阶段。原本就难以?满足国民健□□活需要的医技人?员和药品,在全国闹革.命,大量医疗技术人?才被打倒的背景下,愈发无力应对这种遍地?开花式的严重疫情。

本当在此刻起到协调指挥作用的卫生行政管理部门刚好又处于被夺权阶段,日常具体工作都难以?开展,更别说应对这样严重的疫情。

田蓝她妈的导师当年经?历过这场人?间惨剧。

用他的话来讲,那会儿医院根本无力再接收这么多?病人?。没有床位,很多?人?直接躺在地?上?。患病的串联学生死了之?后被直接拖去火化,因为担心尸体还会传播疾病。他们的家人?连看他们最后一眼都做不到。他当时人?在广东,当地?统计的死亡率高达5.5%。不要以?为只有南方这样,极北的辽宁人?省情况也差不多?。

田蓝皱着眉头?,嘴里都念叨了一句:“难怪如此。”

她就说为什么她一开始听到串联两个字就烦的要命。原来是因为穿越前经?历新冠疫情期间,她曾经?看到过关于这次流脑大流行的资料,知道这场串联不仅可能将人?心理上?变成鬼,也能令人?生理上?直接成了鬼。

戴金霞他们看她眉头?紧皱的模样,还有些茫然:“怎么了?很严重吗?”

他们当中虽然有人?掌握了一定的医学知识,但毕竟没有受过长期专业训练,对很多?事情概念还是相对模糊的。

田蓝满脸严肃:“当然严重!鼠疫知道吧?所到之?处,十世九空直接灭城的那种。鼠疫你可以?直接把老鼠都打死,这流脑是在人?身?上?发病的,你总不能把人?都杀了吧?可人?只要活着,只要你跟他接触,你就有可能也染上?病。”

戴金霞也反应了过来,她跑回宿舍,翻出?了她大伯寄给他的一本流行病的小册子。从里面找到了流脑的介绍,念了出?来。

“流脑是脑膜炎双球菌引起的化脓性炎症,具有较强的传染性,冬春季节为流行高峰期,会通过呼吸道、血液、接触、虫媒、消化道等几种方式进行传播。”

大家一听,集体傻眼。这不就是说现在高发吗?那他们要怎么办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田蓝。

田蓝知道科学的解决办法,按照处理新冠的模式进行,是扑灭疾病的最好方式。但是,现在谈这个无异于天方夜谭。

串联的卫兵们是领袖邀请的客人?,难不成她跳出?来让人?停止串联?她可真是老寿星上?吊嫌命太?长了。

这种事只能中央发话,在个人?层面,什么都做不了。

田蓝叹了口气:“我不懂医学,我只知道一定得?切断传播源。不要再跑来跑去,也不要在没任何保护措施的时候随便跟外人?接触,安静地?呆在原地?,发烧了,尽早去医院,去医院之?前戴好口罩,不要跟别人?接触,免得?把病传染出?去。等到情况好转以?后,再恢复正常的学习活动。其他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戴金霞握起拳头?,认真道:“我们得?把我们知道的告诉其他人?,省得?大家稀里糊涂得?了病,自?己?受罪还会害了其他人?。我看书?上?写了,这个病很严重的,到时候非死即残,脑袋也会坏掉。”

大家顿时悚然。对于他们这个年纪来说,残疾了或者智力受损,是比死更难接受的事。

冯祥生满脸严肃地?发话:“赶紧出?杂志吧,我们这一期的主题就是流脑的预防治疗。”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他们现在知道的仅是远在千里之?外的清江市已经?有流脑流行,但是田蓝如此郑重其事,他们就觉得?这个事情会很严重。

知青们立刻行动起来,杂志编写组的同志们开始组稿,印刷组的同事则拿出?了印刷机做检测。

其他人?,要么商量着上?哪儿找口罩,要么琢磨着从哪儿弄磺胺药。书?上?写了,在这个药发明之?前,流脑的病死率高达50—70%,用了磺胺以?后可以?降低到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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