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第一百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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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到这里,便凑近了萧青林，挑眉笑道：“你回来之?前，我就和?紫云说,不能任由?她沉浸在自己造的那个绝望世界里,倒不如找点事情给她做,让她把注意力分散一下。刚刚你也说了,是专心工作一时忘情才走了三步，可见我这法子能行得通，只要她不想着这件事，不想着方寒窗那个人,心会一点点活过来的。”

萧青林慢慢点头，沉吟道：“这个没错,我是有切身经历的人,遇见这样事,最怕的就是自己不肯走出来。既如此,你想找点什么差事给依然做？”

薛明珠道：“从前这王府不就是她管着？如今分出一小半差事给她,再慢慢给她加码,等她得心应手了,我就可以解放出来。”

“怕是很难。”萧青林摇摇头：“依然不是恋栈权力的人,她对?管家之?事并不热心，先?前做得好，只是因?为天生聪明,也是为了报答我收留之?恩。你如今要让她管着这些，恐怕反而更增她烦恼。”

“你说得对?，难怪我也隐隐觉着哪里不妥。”

薛明珠沉吟点头，忽听萧青林道：“如今珠光宝气阁的善堂已经有一段日子，收留了二三十个苦命的女人,你也说过绿玉一心扑在这上面，做得很不错，我想着，不如让依然去给她帮忙，看多了比自己还惨的女人尚且挣扎求存，她应该能转过这个弯儿吧。”

“我的爷，当真是妇女之?友了？竟将人心揣摩的这般透彻。”

薛明珠喜得在爱人脸上狠狠亲了一口?，接着站起身在地上踱着步子，积极道：“不仅是看别的女人挣扎求存，以依然的性?情，她再怎么自闭，也做不到对?那些需要救助的人视而不见，当日秦氏不就是被她救得？如此，哪怕她心如死水，到了那个地方，总不能木木呆呆坐着，只要动起来，就好说了。”

“是。”

萧青林附和?着，旋即又?道：“对?了，我还有个事要和?你说。前儿那场雪，咱们只说京城这里已经够大，不知京郊几?十个县，竟受灾更重，今日我便是留在宫中商议救灾事宜，直到这个时候。每年遇到这样事，城里的达官贵人都要开设粥棚。我想着如今珠光宝气阁的善堂也小有名气，不如你就和?绿玉说一下，舍些银钱，专门帮助雪灾中无?依无?靠的妇孺老?人。我今日特?地了解过，每年各项灾害中，家里有男人的还好，若没有青壮年男丁，许多老?弱妇孺就默默无?闻的死去了。”

“好。今日娘也说，怕这场大雪会造成灾患，让我预备银子舍粥施药，明日我把你的主意和?娘说一下，她定会同意。如此一来，王府就和?从前一样，珠光宝气阁另起一摊，专门施舍孤寡妇孺。”

萧青林眨眨眼，看着她迟疑道：“你今日去娘那里了？你们没打起来吧？”

薛明珠：……

“我们不知道说得多融洽，尤其?是在依然问题上，我和?娘意见达到了空前的高度一致。”

薛明珠轻轻一挥拳：“你说过，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觉着我这还没用全力，娘好像就要对?我改观了，如今看见我，也不是横眉冷对?的模样。”

萧青林也兴奋道：“我早说过，你和?娘骨子里是一路人，不过都是性?子要强，所以先?前彼此看不顺眼，但?只要日子久长，总能一条心的。”

薛明珠笑道：“算你说得准。”说完冲门外吩咐：“紫云，告诉厨房，让准备些火锅食材，再预备两壶好酒，今晚我和?王爷要去太?妃那边吃火锅。”

说完回过头，就见萧青林向她竖起大拇指，显然十分赞同这个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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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王妃娘娘怎么想的，这么冷的天儿，把姑娘打发到这里来，您自己都不想活了，哪还有心思救助别人？”

坐在粥棚里，寒翠看着面前一脸木然的依然，眼泪险些掉下来。

忽听外面脚步声响，接着一个婆子走进?来，急切道：“姑娘，这可怎么办？王妃说了，咱们的粥棚只管老?人妇孺，可有些妇人孩子领了粥，不等回窝棚，就被一些男人抢了去。简直没天理，一个个有手有脚，分明前面有干活管饭的，不去干，倒专门跑咱们这里抢女人孩子的东西……”

依然脸上仍没反应，身子却慢慢坐直了些，寒翠扭头，不耐烦打断婆子：“你这事问我们姑娘干什么？也不看看她的样子，还能主事吗？你们自己拿主意……”

不等说完，只听外面一连串的惊叫响起，接着远处一个苍老?的哭声随风传来：“那是我的粥，我爬了三天才来到这里，才喝了一口?粥，你拿走它，我不用活了……不用活了……老?天爷！你们这些天杀的……”

然后又?是女人孩子的哭叫和?男人们的喝骂声。婆子正惶急不知所措，就见依然忽地起身，面无?表情走出去，门外几?个急得直搓手，却苦于职责在身的护院也立刻跟了上去。

这是京城西门附近，聚集了许多京郊灾□□光宝气阁在这块空地上设了十几?个粥棚，不远处立着块斗大的牌子：救助老?人妇孺，五十岁以下男人止步。

这自然引起一些人的不满，但?薛明珠岂会将这些不满放在心上？更何况，京城中救助的人家也多，单独救助妇孺老?人的仅此一家，此处不留爷，去别处就是。

然而人总是贪心的，老?人妇孺是最底层，那些闲散懒汉不敢打别人的主意，就将主意打到这里来。

先?前还只敢等人离开后再去抢夺，抢了两回，见这里也没派人禁管，胆子越发大了，索性?纠集了十几?号人，来到这场地旁边抢劫。

他们倒是不敢越过牌子，这会儿抢了女人孩子们手里的粥，正要扬长而去，却被几?个披头散发的妇人拼命拦住。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妪倒在地上，死死抱住一个闲汉的腿，另一个瘦小的老?妇人正在声嘶力竭地咒骂：“你们还是不是人？是不是人？你们这些畜生……”

“把饭还给我，还给我……”两个六七岁的孩子哭叫着，被一脚踹翻在地。懒汉们骂骂咧咧就要逞凶，忽听后面传来冷冷的一句：“住手。”

回头一看，只见一名身披貂裘斗篷的女子正缓步向这边走来，她绝美面庞上没有任何情绪，连一双秋水明眸都是冷冰冰的，浑身上下不沾染半分人间?烟火，整个人仿佛是从千年雪山上下凡的出尘仙子。

懒汉们被震住了，几?个妇人也不敢再大声哭叫，她们知道这位就是此地的主事人，只是从过来后，并没见她说过一句话?，只木然在屋里坐着，不成想这个时候竟会出来主持正义。

“东西放下，你们滚吧。”

依然冷冷道。那几?个闲汉哪肯把到嘴的粥吐出来，其?中一个宛如挑衅般将碗里的粥喝了个干净，举着碗嚣张叫道：“都是受灾的人，凭什么只舍粥给她们？这是男尊女卑的世道，又?不是女尊男卑，老?子吃进?肚里了，你有本事剖开我肚子拿……”

“每人打一顿，这个人……嘴里的牙一颗也不要给他留。”

依然冷漠下达命令，她身旁护院们早都憋了一肚子气，听见这话?，那还能客气？不由?分说冲上前，就好像猛虎进?了羊群，这一顿拳打脚踢……喝光粥挑衅的那个闲汉，果然被打落了满嘴牙齿，一颗都没给他留。

闲汉们连滚带爬跑了，依然机械转身，漠然往回走，走了几?步，她身后那些妇人孩子们才回过神，忙不迭赶上前，在她面前跪了一溜，口?称菩萨，一边咚咚磕头不止。

什么菩萨？不过是个心死之?人罢了。

依然冷漠想着，让寒翠扶起众人，叫她们散开，忽见面前一个瘦骨嶙峋地女人，只穿着件补丁摞补丁的单衣，冻得面青唇紫，怀里抱着个同样瘦弱单薄的小女孩，磕了头后，转身随人群默默离开。

那女孩趴在母亲肩头，小脸也是冻得煞白，却冲依然甜甜一笑，小声说：“姐姐，你一定是天上的仙子下凡对?不对?？娘说，只有天上仙女，才会像您这样好看，又?……又?可怜我们。”

许是被冻饿得没了力气，小女孩声音柔弱，很快被吹散在北风中。依然定定看着她，忽地解下身上斗篷，披在那女人身上，想了想轻声道：“只要熬过寒冬，到春天就好了。”

妇人感激的不知说什么好，眼泪哗哗淌下来。一旁寒翠跺脚道：“姑娘把裘皮给了她，您自己怎么办？冻坏了不是玩的。”

“我是个要死的人，要什么斗篷。”

依然直挺挺走进?屋里，还不等坐下，就听外面又?一叠声叫起来：“救救我娘……求你们救救我娘……”

“又?怎么了？今儿什么日子？竟然半刻不消停。”

寒翠解下身上的棉袍大氅，给依然披在身上，转身跑出去，不到小半刻钟，又?搓手跑回来，摇头含泪道：“王妃说得没错，这世道当真对?女人太?残忍。一个妇人，看模样也就三十出头，十分标致的模样，竟然撞了石头。我听旁边有认识她的人说，她是南溪村的媳妇，男人在地主家干活被木头砸死了，她带着两个孩子去求地主给买口?棺材，结果……棺材没要到，人还被……唉！紧接着就遭了这场雪，她们是前日来到这里的，和?几?个落难的妇人一起，挤在窝棚里住着，大家也很照顾她们，谁知今天竟然跑出去寻死……”

寒翠不等说完，依然的面上就微微变了颜色，她站起身，轻声道：“我去看看。”

“哎！姑娘……有人看着她们呢，必不教她再寻死……”

寒翠追着出去，无?奈依然走得急，只得小跑跟上去。

到得近前，那妇人已经醒转。撞石头寻死不同于上吊，受太?多外力因?素影响，就这妇人弱柳扶风般的身子，想要达到死亡效果，显然不是那么容易。

此时众人正七嘴八舌劝着，那妇人只是哭，说活不下去。刚把男人卷着芦席下了葬，家里房子就被雪压塌，再回去也只能招四邻耻笑，连带着孩子们都受她连累，要被人欺辱，更不用提那地主的势力太?大。眼看着是没活路了，不如把孩子们托付给这里的好心人，她追随丈夫而去。

正哭诉着，忽听一个冷冷的声音道“这是胡话?。你一个亲娘都不抚养保护孩子，倒指望好心人帮你？来这里的人，谁不是各有各的难处？就是有心收养你的孩子，也得她有这个能力。更何况，你看看你这一双儿女，眉眼都随了你，且比你更精致，这样的孩子，没了亲娘庇护养育，会是什么下场你想过吗？”

寒翠惊讶地看着依然，自从被救起后，姑娘就像个活死人般。然而此刻，虽然她脸上还是没有表情，眼睛里却燃起一簇火焰。是了。姑娘说过，她幼年时家里活不下去，就把她过继给一个没儿女的远房亲戚，后来亲戚生了儿子，嫌她累赘，恰好家里遭灾，日子眼看过不下去，就把她卖入青楼。

想到这里，寒翠不由?恍然大悟，心想：我倒错怪了王妃，如今看来，她这一招十分厉害。果然，我们姑娘天生善良，即便心如死水，也看不得这样事，可不就跳出来了。

那妇人听依然说得有理，不由?放声大哭，捶着地叫道：“老?天爷！我可怎么办啊？若这样，还不如现在就带两个孩子一起去找他们的爹，强似在这人间?受苦，连条活路都没有……老?天爷……”

“我倒宁愿我幼时就和?父母一起饿死，也强过在人间?遭受这些苦楚。”

妇人哭得撕心裂肺，依然眼泪也下来了，忽听寒翠轻声道：“姑娘身世固然凄惨，可比起这妇人，还是幸运多了。您只是被一个狠心男人骗了，又?差点儿被害死，但?到底你还有王妃关怀，王爷和?太?妃对?您也好，一天里派两三拨人过来探听情况，只要您想，您随时都可以过体面的生活，这妇人如何同您比？更何况，天下间?比这妇人还凄惨的，不知有多少。”

寒翠只是有感而发，这种感慨她从前也发过好几?次，然而此时结合眼前景象，竟奇异地让依然那颗死水般的心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城里有一家专门招收女工的纺织布厂，你若愿意，我让人送你过去。只要你好好干活，不但?包吃住，每个月还有一点月钱……”

依然木木地说着。妇人止住哭声，愕然看着她，心想：做梦呢吧？天下间?还有这样好事？专招女工？从没听说过啊，菩萨下凡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