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初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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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阎罗殿步行回人界，大天狗依然引着早纪走方才来的那条诡异的道路。

在看到身边的鬼火先是变成女人的头，又变成了头发，最后又幻化成狸猫的模样，早纪裹着大天狗的外袍，微笑着偏过头去问道：“这条路看起来十分新奇，这究竟是什么道路？”

“百鬼夜行的专用道路，是从人间通向冥界的捷径。”大天狗目不转睛直视着前方的道路。

“百鬼夜行……我走没问题吗？”

按理说，人类擅闯百鬼夜行乃是禁忌，若大天狗说的是真的，早纪本应在刚刚遇到鬼魅的时候就被吞噬殆尽。

“没关系，你身上有我的外袍，上面的妖气十分浓烈，你被他们当作了我的眷属。”

“人类可以作为妖族的眷属？”

听着身后早纪的感叹，大天狗顿了顿，回了回头，目光仿佛不经意地扫过早纪一眼，又快速地将视线转回了前方。

“千年前，我带着晴明走这条路的时候，他被百鬼发现，我便为他披上我的外袍，称他是我的眷属。百鬼虽有疑虑，但听此也不敢造次。”

大天狗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柔软的像是丝绸，却又飘渺的好像云烟，仿佛三月的春樱染上了半层雪。

早纪听闻，浅笑着将身上的外袍裹得紧了些。

路上，早纪被放松的气氛所感染，也问了大天狗一些千年前的大阴阳师安倍晴明的事情。

平心而论，虽然早纪并不喜欢被别人直接唤作安倍晴明，但那是由于他不喜欢被别人当做另一个人；而作为一个阴阳世家出身的少年阴阳师，他对安倍晴明也有着属于后辈的钦慕。在不混淆对方和自身的前提下，他是十分乐意听些安倍晴明的往事的。

“晴明大人听起来有许多有趣的轶事。”

“的确，你……不，晴明所在的平安时代是最后人鬼和平共生的年代了。之后，由于人类的崛起，大多数妖族为了免于迫害，都选择在平安京隐匿生活……说来，当时平安京安倍晴明的后宅宅邸，每日出入的妖，可能比你一辈子见到的还多。”

“哦呀？”早纪来了兴趣：“大天狗阁下不妨说来一二，也可消遣这赶路的无聊烦闷。”

“晴明这人，性格喜怒难辨，不愧其白狐之子的名号。”大天狗摇了摇头：“不过，他这人玩世不恭之下，却又有着自己的一套处事原则。尤其是重情重义，因而被诸妖所信任。当年黑夜山一事……”

说到这里，大天狗忽然噤了声。

早纪顺着对方的话问下去：“黑夜山？黑夜山怎么了吗？”

“没什么。”大天狗迅速说道，快得像是羊肠小道后的万仞绝壁，突兀而刻意。

许久，看早纪微眯着眼睛，依然望着自己，大天狗沉吟了一阵，无奈开口：“世间之事，幽深莫测。即使是晴明一样的存在，有时也难以坚守自己的本心。”

早纪笑了笑，忽然说道：“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成为恶龙；凝视深渊过久,深渊将回以凝视。”

大天狗脚步忽而一顿：“这是谁说的？”

“尼采，是一位智者。”

“……有这般智慧的人应当青史留名。只是……ニーチェ，这名字好生奇怪。”

“很正常，他是德国人。”

“……”

语气一颤一颤，早纪强忍着笑意，越过了脸色发青的大天狗，走到了前面。

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不得不说，阎魔大人的办事效率的确是一等一，第二日清晨，早纪方才从床上起来，便发现枕边方方正正放好了一个包裹。

打开包裹，里面是一张工整的时之政府委任状，还有一些似乎是学习手册，早纪饶有兴趣地翻了翻，却发现里面都是一些阴阳道入门便掌握的有关灵力的知识，不禁有些失望。

不过，这里面倒也有有价值的手册。

“使用木炭、玉钢、冷却材等材料锻造刀剑……刀剑的分类有短刀、胁差、打刀、太刀、大太刀、薙刀、枪等类型……调整资源分量可以锻造出不同的刀剑。哎呀，听起来倒是十分有趣。哦？三日后便有使者前来拜访，要不要准备些什么呢……”

早纪笑吟吟地放下封面闪着金光的「审神者入门指南」，目光不经意落在床边放置的衣物上。

一张脸刹那间变垮了下去，神色变化的速度让从窗口不经意偏过头的大天狗甚至惊了一跳。

“啧……怎么今天偏偏是这个日子。”

早纪看着床边工工整整摆放着的，有着鱼形花纹，缀着珍珠的浅草色振袖，烦躁地揉了揉额角。

“得想个办法避开母亲……”早纪郁卒地坐在床上，抱着必死的心情将振袖摊开，抬起头对大天狗说道：“大天狗，有没有什么偷偷出家的途径？”

早晨九点。

林原宅西侧有一间侧门，是供平时前来做工的外人出入的。这里平日罕有人来，再加上林原家缺少人手，无人清理，因而杂草丛生。其中，侧门被有灵力的符咒镇着，又有重重锁链禁锢，更加显得神秘莫测。

此时，杂草之中，却闪过两个鬼鬼祟祟的影子。

“为什么不直接从后院□□？”大天狗皱着眉头，被早纪扯着潜行，可能是因为外袍被杂草来回磋磨，粘上不少草籽，看起来神情颇有不耐。

早纪只能不好意思地回道：“那样太显眼了，我们家后门出去，正好是各位香客参拜白峰神社的必经之路，我们出去定然会被发现，就算施障眼法，来神社的人不少有灵觉，作用也不大。更何况……”

说到这里，早纪忽然直了直身子，叹了口气：“难保后院墙上没有母亲设的报警器。”

“报警器？”大天狗听到新名词，一时被提起了兴趣。

“是一种只要有人过去就会发出警报的机器。”早纪如是说道。

大天狗想了想，仍有不解：“只要留个式神在那边不就好了吗？”

“我母亲不会阴阳术。”早纪无奈而道：“但又十分……”

说着，他身体忽然一僵。

“大天狗阁下……！”

早纪话还没说完，大天狗嗖的一声，便没了踪影。

——虽然说这话就是为了快点让大天狗阁下隐去身形，但溜得这么迅速不知道为什么果然还是有些不爽……

早纪面无表情地向前走了三步。

果然，就在他迈出最后一步的刹那间，面前不到一米处的草丛忽然卷起一阵浅绿色的风，平静后，站在原地的是林原朝云。

……

一切开始于一年前的夏天。

那时早纪刚刚升入洛山，还是个青涩的少年……和如今在洛山校园内游刃有余的老油条模样完全不同。不过那时候，他就已经和广间雅人私交甚笃形影不离了。

广间雅人有一个爱好，就是歌留多游戏，尤其酷爱《源氏百人一首》。不过非常可惜的是，他有多喜欢歌留多，就多不擅长于这个游戏，结果可见一斑。但可能是因为愿意和他玩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当然，可能是因为大家都赢他赢得没意思了，他最后只能开出一个条件，就是败者必须要答应胜者一个条件。

不过幸好他还没昏了头，只和几个熟悉的朋友玩，这样就算输了，对方也不会提什么过分的条件。

那日，他兴冲冲地带着纸牌来到早纪家，准备与早纪拼个你死我活，详细点说，就是他死早纪活这个样子。早纪虽然无奈，但看雅人兴致勃勃，也只能应战。可没想到，本来是个为两人端茶点的林原朝云看到二人在玩歌留多，忽然大感兴趣，也说要加入进来。

结果那天比赛的结果，既有意料之外也有情理之中。

情理之中的是，雅人依然是倒数第一，歌留多比赛结束后，他仿佛一只烤干了的死鱼一样摊在林原家的长廊上。

意料之外的是，林原朝云竟然将早纪斩于马下，而且是以全胜的战绩——在歌留多上称得上是骁勇善战的早纪，也拿出了十二分的警觉迎战，竟然生生没能从母亲手中抢到一张牌。

“不要小看从小到大游手好闲的大小姐噢~”

林原朝云朝着早纪眨了眨眼，显出与年龄不相符的调皮可爱。不过吃她这一套的，也只有林原柊哉。

早纪选择呵呵。愿赌服输，二人都欠林原朝云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