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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国公足足喝完三泡茶水,才等到姗姗来迟的苏牧野摇摇晃晃走进书房。
苏国公抬头就看见这儿子一身簇新的绫罗锦袍褶褶皱皱,鬓发松散凌乱,随着走近,一股酒气直扑面鼻,这哪里是翰林院编修该有的清贵模样,分明外面的浪荡纨绔公子哥儿。
苏国公目中怒意升起,银牙咬碎,神色僵硬严厉,新气旧怨一下找到了发泄口,他也不多问,上来就喊人压着苏牧野打板子。
可惜命的苏牧野怎会轻易就范,他闪身避过围上的小厮,笑盈盈反唇相讥:“父亲,敢问我何事惹您动怒,要我一进门就挨板子?打我没问题,但得让我先弄明白挨打原因吧!”
苏国公见逆子睁着眼睛装糊涂,气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指着他鼻子,气势汹汹道:“你干的好事,还问我?我只问你,玩弄秦国公府小姐的是不是你?伙同秦国公参我结党营私的是不是你?身为翰林院编修,流连烟花之地的是不是你?这几宗罪,哪一宗不值得让你挨板子?”
听完苏国公声嘶俱厉的控诉,苏牧野头痛又无奈揉揉额角,他绕过苏国公,在屋里小厮不敢置信的目光里,拿起苏国公泡上的第四道茶水,给他自己倒了一杯。
慢吞吞喝完茶,苏牧野方转身,语调轻松、一派闲适:“父亲,这三宗罪我可不能认。我同秦国公府小姐虽然情动互有馈赠,只是小孩家家玩闹,我可从未说过要娶她,谈何玩弄?再说参您的事,我身为朝堂一员,眼见您有营私舞弊之嫌,不应该肃清朝堂、为皇上解忧么?最后您说我流连烟花之地,一世欢可是教坊司下辖的琴坊,清清白白的官伎,怎么被您说得那么不堪。”
眼见苏牧野脸上浮上调侃笑意和淡淡嘲讽,苏国公被堵的哑口无言,总不能说情动就要嫁娶吧、也不能说上折参他、为皇解忧不对吧,再不能说他压根儿就不清楚一世欢是官坊吧。
这一股火不光没发出来,反而被迎头泼下一大盆冷水,还是带着馊味的隔夜冷水,掺杂着来自亲生儿子的奚落和鄙薄,苏国公觉得面子里子都在摇摇欲坠,脑子里“砰”的一声,一直绷着的一根弦断了。
当下,他再也顾不上维持面上的冷静和沉稳,高声喊着小厮仆从们,叫人上来按住苏牧野使劲抽板子。
苏牧野见躲不过去,他收起脸上嬉笑怒骂的玩闹神情,神色冰冷锋利,一双眸子满是怨怼地望着苏国公,一言不发。
待苏国公看清苏牧野眸中冷意,只觉心中一痛,想到了七八年前的事。
曾几何时,也是眼前的场景,他喊人打独生儿子板子,而这孩子死硬着不认错,硬梗着脖子,直到被打得昏死过去,也不服软。
耳边传来“噗噗噗”的板子打上身的声音,苏国公走到苏牧野头前面,低头看他头上的乌木簪,沙哑着声音问:“你可知错?”
苏牧野使劲扬起头,倔强又刚烈,他一字一句道:“父亲还在乎错或不错?重要么?”
这几个字仿佛利剑,直直刺向苏国公心房,瞬间让苏国公丢盔弃甲,他不忍再去看亲生儿子,只得背过身,语调深沉沧桑:“你真是不知悔改,非要把好好的康庄大道走成漆黑夜路,你以为我不知你意?我苏家一门从不涉夺嫡之事,太子现在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势,你如此明火执仗地靠上去,今上可不是瞎的,这样的行径不若是虎尾春冰。”
苏牧野用力抬起脖颈,眸心漆黑,他盯着苏国公后背,哑声却坚定道:“我的事,自己来做主,我从来没有靠过苏国公府,也自是不会连累你们,纵是刀山火海、雷霆霹雳,这条路,我也走定了。”
苏国公气得仰倒,“你!”
他猝然转过身,望着被打着板子却依旧桀骜不驯、血气方刚的儿子,待看清儿子眼中的迫人光芒,口中的话就顿住了……
最终,他颓然地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让仆从们停下。
“克己,你还太年轻,很多事不能如此做的,你要知道,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咱们这个家。”苏国公语重心长,不想再跟儿子置气。
上一次置气,两人足足三年没有说话,最后还是他拉下脸说了第一句话才算破冰。
被小厮搀扶站着的苏牧野,仿佛重回到年少轻狂的跋扈模样,狂妄地讥笑道:“父亲,我从未质疑过你的一颗真心,只是你问过我是否需要么?同秦国公一同上书,是我自己的选择,未来的一切后果,我自会承担。父亲若是没有别的要教训了,我就先告退了。”
说完,他也不等苏国公回答,就示意小厮扶着他往外一跛一跌的走去。
望着这个年少轻狂、风华正茂的背影,苏国公苏括久久没有言语。
也许,他真的是老了。
……
苏世子被苏国公揍了,这个消息像是为微温半开的水添上把上好的银灰炭,京都上层勋贵圈一下子沸腾了。
要知道,苏世子的玩世不恭、放荡不羁和骄纵跋扈早已深入人心,但长乐长公主和苏国公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未过问过,甚至隐隐默许纵容着。
怎么现在突然舍得揍了呢?这事儿甚至连今上都惊动了,不好召请假在家休养的苏牧野,就宣召苏国公问,只是苏国公两眼一垂,一本正经地解释都是些父子嫌隙的鸡毛蒜皮小事,不算什么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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