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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华盖星啊,”哪吒轻声呢喃着,“我的,华盖星。”哪吒抱着敖丙,一夜未睡。不知不觉,外面天亮了。

哪吒是如此害怕黎明的到来,这意味着敖丙即将离去了。如果可以,他宁愿天永远不要亮,这样敖丙就可以一直留在他身边。

可即便再不愿,敖丙最终还是离去了。

哪吒站在庭院中,看着敖丙渐行渐远,心中酸涩难忍。天啊……为什么要如此捉弄于他呢?他是一颗顽石,有个性,有才干,可他们却想,将他打磨成一块圆石,磨平棱角,失去个性,他们不看他的才干,只需要他听话,像条狗一样听话……难道,他们要他去当天庭的狗么?

哪吒曾是那样不可一世,想到天庭如此轻贱于他,心中实在憋屈。他终于知道了什么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哪吒这日心情不佳,又一夜未睡,便回房躺了。哪吒忽然觉得自己努力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他的前途只是别人随口的一句话。有什么意义呢?

就像考试,本以为努力考就能榜上有名了,可忽然得知榜上有名的都是内定的,那些不在榜的再怎么努力又有什么用呢?哪吒就是这不在榜的一个。

另一边,东海龙宫近日传出了喜事,据说东海龙王要娶渤海公主了,此消息传得四海皆知。

敖甲有意将消息传得更远,便使了大力气,一时天上地下都传得沸沸扬扬。

敖广在敖甲的请求下,带了敖甲去到渤海向渤海三公主敖玉机提亲。渤海龙族乃是金龙,从东海前往渤海还要经过黄海。东海和渤海交情甚浅,即便是挨着的黄海也是泛泛之交,也不知这敖甲怎的跑这么远看上了一条金龙。敖甲非那敖玉机不娶,敖广只得赔上老脸,带了厚礼去提亲了。

敖玉机父亲渤海龙王敖士廉接待了他们,从这取名习惯也看出了些不同,四海取名都是单名,渤海却是双名,不过也没啥大不了的,龙长得周正就行。

敖甲自有了要娶媳妇的心思,便一心要娶个合心意的,四海之内谁家什么公主他都知道了个七七八八,要看上早看上了,还等得到今日?所以他便往远了去,要找个不一样的。那敖玉机心思玲珑,英姿飒爽,好扮个男儿模样出海玩耍。

机缘凑巧,这两个就遇上了。敖甲一眼就看出了她并非男儿,但也不戳破,彬彬有礼地上前去,与她打招呼。那敖玉机见敖甲威风凛凛,不曾想世间还有如此出色之男子,当下十分心仪,却不表露,要试探试探他品性如何。

这两个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倒也十分合得来。初时要切磋武艺,敖甲陪着她切磋,两个武艺都不差,敖甲更胜一筹。敖玉机使了个诈,说自己受伤了,敖甲见那剑划过她肌肤,以为真将她伤着了,当下十分紧张,却还顾及着礼仪,上前抱歉地作揖道:“对不起,都是在下的错,兄台若恼了,便也刺在下一剑吧。”

敖玉机看他倒也不动手动脚,还懂礼貌,觉得他品性不错,敖玉机心下得意,面上淡淡地道:“罢了,是我技不如人。”

敖玉机见他也是龙族,却未见过,不由问:“你打哪里来?我怎的未曾见过你?”

敖甲恭敬回道:“实不相瞒,在下乃东海龙王大太子。”

敖玉机道:“东海的,怎的跑到我渤海来了?”

敖甲道:“不知不觉就跑远了。”

敖玉机也不想在此事上多纠结,道:“对了,咱们既有缘,便结伴到人间去玩耍吧。”

敖甲也想与她多接触,便应承了。当下两个化了普通人类到人间去玩耍了。

敖甲暗中观察着敖玉机品性,心中有些犹豫,他想娶的是端庄温柔的贤内助,不是这等活泼的。敖玉机武艺不错,品性也可,就是有些活泼。到了人间,更是收不住了。

敖玉机见敖甲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不由笑他,“你才几岁,怎的像个老头一样?”

敖甲道:“一百三十岁。”

敖玉机一听,惊道:“不是吧!”

敖甲道:“怎么了?”

敖玉机指了指自己,“我,我五百岁。”

敖甲:……

敖甲当下连考虑都不想考虑了,真想掉头就走。他一点不想娶个年纪这么大的。敖玉机发现他神色有异,不由道:“怎么了?年纪大不能做你朋友么?”

敖甲道:“不是。做朋友还是可以的。”敖甲心中还是有些失落的,他也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了,还是上别处看看去吧。

后来敖甲就回东海了,之后也没再去渤海。敖甲决定下次遇到合适的,还是得先问年龄,感觉年龄合适了再谈。不问一点看不出有这么老。

敖甲又在别的地方寻寻觅觅,却总也找不到合适的。后来兜兜转转,他又去了渤海。在渤海边上走着,想着那敖玉机的事。

敖玉机自从见了敖甲,便念念不忘,女儿心思重了,便也好打扮成女子模样。她从海里出来,正是女子打扮。敖甲一抬头,就看到她光彩照人的模样,仿佛天女下凡。敖甲的心一瞬间被击中了。感觉就是她了。

敖玉机见到敖甲来了,当即就想扑上来,但想到十年了他都未再来过,慢慢她也明白,可能他嫌她年纪大了。现在又来做什么?是找不到更好的么?敖玉机感觉受到了侮辱,转身欲回海里去。

敖甲忙上前去拉住了她,“玉机。”

敖玉机抽回了手,背对着他,语气冷冷地道:“你又来做什么?回你的东海去吧。这里你不该来。”

敖甲看着她道:“玉机,我一直在寻一个可与我相伴余生的伴侣,我,如果你愿意的话……”

“我不愿意。”敖玉机违心地道,说完便化了金龙回海里去了。敖甲见了,便化了青龙去追她。两条龙在海里你追我逐,最后敖甲缠上了她的身躯,敖玉机有些恼怒自己被冒犯了,狠狠用身躯冲撞着他。敖甲并不敢跟她硬碰硬,只得让它逃脱了。敖甲看着她离去,有些落寞。

敖甲一回到东海,敖乙就打趣他:“大哥回来了,大嫂呢?”

敖甲愈加闷闷不乐。此时他倒也不想着他父王之事了。只想着那敖玉机。

之后几十年敖甲都跟敖玉机在纠缠,好不容易才将她征服了。便恨不得即刻成亲了。敖甲便拜托敖广来给他提亲。

敖士廉为这女儿操碎了心,总算有接手的了。敖士廉见敖甲威风凛凛,相貌堂堂,没有不满意的。两家一拍即合,便准备操办婚事了。

敖甲便趁机散布东海龙王要娶渤海公主的消息,此事被敖广知道,把他找去,问他是几个意思。敖甲便把实情和盘托出。敖广看着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闹着玩的事?万一让亲家知道了,脸面何存?

敖广为了弥补这件事,只得紧急将龙王之位传给敖甲,全了他的名声。

敖甲本也不是这个意思,怎么娶个媳妇,还当上龙王了呢?敖甲无论如何不同意,敖广道:“迟早的事,趁为父还在,你慢慢适应吧。天界那边,为父自会去说。”

到了大婚那日,送亲队伍浩浩荡荡地从渤海出发前往东海。敖甲去接亲。

龙宫都多少年没喜事了,敖广便大操大办,把四海龙族,天界熟悉的神仙都请来了。

拜堂之时,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出现了。

敖广看着他从外面进来,一身凛然之气,宫中宾客皆给他让道。敖广的心猛然颤抖了起来,他缓缓站了起身,定定看着他,他回来了,他真的回来了……

全场一阵骚动,俱都看着东海龙王,又跟随东海龙王的视线看向来者。敖甲转身一看是帝俊,当即了然。不安的是新娘子,敖玉机蒙着盖头,看不到外面动静,不知发生了何事。敖甲靠近了她,轻声道:“没事。”又捏了她的手,敖玉机这才放心了下来。

帝俊走到敖广面前,冷冷地看着他,道:“敖广,你又搞什么把戏?”

他冷淡的声音一出,敖广便知他不是帝俊了,当即脸冷了下来,道:“你来干什么?他呢?”

弑魂剑道:“若你不整这些事让他担心,我也不至于如此艰辛地赶回来。”

敖广见不到帝俊,心里恨得要死,便对弑魂剑下了逐客令,“今日我儿大婚,这里不欢迎你,请你离开。”

“你儿大婚?”弑魂剑扫视了一眼新郎,正是敖甲,敖甲从父亲的话里知道了这人不是父帝,一脸戒备地看着他,弑魂剑看到拜堂的是敖甲,不解,“不是外面都在传东海龙王要娶渤海公主么?怎么变成了大太子了?”

敖广道:“他如今便是东海龙王。”

“嚯,”弑魂剑冷笑了一声,道:“敖广,你真行,手段比以前高明多了。你所做这一切也不过是为逼他现身吧,但恐怕让你失望了,没个三五百年,他是不可能现身了。”

“你,你说什么!”敖广震惊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我说没个三五百年,你是看不到他了。”弑魂剑嘴角邪魅地勾了勾。这副模样令敖广看了生厌,但更令他恼怒的是,还要再等三五百年么?还要再等三五百年!为什么总是在等!该死的帝俊,你到底在搞什么!若是不想回来就别回来了!死在外面吧!

“好了,你们继续。”弑魂剑见要成亲的不是敖广,也没心情闹事,便转身离去了。

敖广脸色不大好,但还想着是儿子大婚,便强颜欢笑,跟大家告了罪,婚礼继续进行。

敖甲是东海龙王之事,本还未完全定下来,但如今消息既已传出去了。敖广只得加快速度退位,推敖甲上位。

敖广以旧伤复发,精力不济,无法胜任东海龙王之位,跟玉帝禀明,硬是把敖甲推上了龙王之位。这也是龙族史上最年轻的东海龙王了,还不足两百岁就当上了龙王。敖甲成了龙王,敖玉机自然就成了王后了。夫妻俩新婚燕尔,如胶似漆,政务都推给了敖乙。敖乙苦不堪言。他也想娶个媳妇了。早知道娶媳妇这么舒服,他干嘛不早娶呢!

老龙王敖广被弑魂剑刺激了一回,对未来更是绝望。每日在寝宫闭门不出,饮酒麻痹自己。

敖广不明白,弑魂剑既然都能赶回来,为何他不回来呢?即便见一面也好,遣把剑回来,是什么意思?是羞辱他么?

敖广想着这一万三千年,尽是无望的等待。帝俊除了那两次的温存,还给过他什么呢?除了痛苦和绝望,他还给过他什么?呵,自己连他杀他父王之事都原谅他了,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他都原谅他了,他还想怎样呢?他还想怎样呢?

敖广好几次都不欲活下去了,活着俱是痛苦,但心中对三个儿子不放心。只得继续苟延残喘。

若说帝俊干什么去了呢?帝俊寻找河图洛书去了。帝俊若想转生,非得借助河图洛书之力不可。

河图洛书在巫妖大战之后,被十大妖帅之首的鲲鹏窃走了。帝俊苦寻了将近两百年,眼看寻到了一丝蛛丝马迹,却忽闻东海龙王要娶渤海公主,不管此事是真是假,是敖广真娶,还是故意逼他现身,帝俊都无法坐视不管,他不能在回去见他的时候,见他已经成家了。故而帝俊遣弑魂剑回去阻止敖广。无论如何,搅黄他的婚事。而之后帝俊仍继续寻着蛛丝马迹追寻鲲鹏踪迹。

弑魂剑千辛万苦赶回来,发现被敖广耍了,心里也是有怨气,但他的心思还是在帝俊那边,见敖广这边屁事没有,当即片刻不留回到帝俊身边去了。

眼看又一百年过去了。

哪吒勤心修炼了两百年了,上天还没有让他升天的意思。太乙真人比徒弟还着急。太乙真人思前想后,最后去找了女娲娘娘。总归这块顽石是从女娲娘娘那里出来的,太乙真人去求她,让她给天庭那边说一声,天庭还能不给她这个面子?

女娲娘娘不欲管天庭之事,何况灵珠子是她这边流出的,更不能徇私了。太乙真人见女娲娘娘不管,也是无法可想。

太乙真人回来了两日,又想起一人来,此人便是哪吒的父亲李靖。李靖如今在玉帝跟前还说得上话,他是玉帝的卫戍司令,把哪吒放到他跟前去,不比放到别处强?李靖到底是哪吒父亲,即便日后哪吒在天庭闯出什么祸事来,也都有李靖担着,赖不到他这个师父头上来。太乙真人想到李靖,便上天去寻他了。

李靖倒料不到太乙真人来找他,他们平素没什么交集。唯一的交集便是哪吒那小子了。

李靖将太乙真人迎进了府中,请上座,奉上好茶。

太乙真人喝了一口茶,对李靖道:“老夫此次前来找天王,是有一事相求。”

李靖听了,忙道:“师父客气了,但凡有李靖能帮得上忙的,李靖一定竭尽全力!”

李靖被封了托塔天王之后,威风了不少,说话也硬气了。从前在人间时他本也是一关之主,有大将风范。如今成了天庭之神,更是光彩照人。

太乙真人也不拐弯,开门见山道:“便是小徒哪吒之事。”

“哪吒?”李靖一听哪吒,心道果然,面上却有些诧异,“哪吒怎么了?”

太乙真人道:“哪吒在凡间苦修了两百年,却还未得道升天,此事你知道吧?”

李靖道:“知道的,哪吒孩儿太过顽劣,让师父费心了。”

太乙真人叹了口气,道:“此事也怪他自己,昔日言语不慎,冲撞了王母。如今老夫已悉心教导他,让他潜心修炼,也摸得些法门。只是诸事必备,只欠一道东风。”

李靖道:“请师父言明,需要李靖做什么?”

太乙真人看着他道:“不知天王帐下可需要一个小将作为帮手。”

李靖一听,明白了,人家这是给他帐下塞人来了。李靖也知哪吒秉性,这儿子就是个烫手山芋,他们虽名义上是父子,但并不亲厚。李靖在乾元山直到升天都没见着他们母子一面,也谈不上什么原谅不原谅了,如今凡间之事已淡去。李靖又变得冷酷无情起来。

李靖心里不愿接下这山芋,但又不好驳了太乙真人面子,有些为难地道:“即便李靖愿意,但还需玉帝那边答应。此事恐怕由不得李靖做主啊。”

太乙真人道:“玉帝那边,就需要借天王的东风了。哪吒毕竟是天王之子,老夫听说天王一家都上天来了,唯独一个幺儿扔在下界,算怎么回事呢?此事说出去于天王颜面也无光,天王以为呢?”

李靖被太乙真人说得真是颜面无光,只得勉强应承下来,至于怎么做,还不是看自己的。

太乙真人临走前,道:“那老夫便等天王的消息了。”

李靖恭敬把太乙真人送走了,回转身来,满腹惆怅。李靖在心底衡量着把哪吒弄来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哪吒是很有本事,可不服管教,和他感情又不亲厚,若是日后惹出事来,自己还得替他担着。李靖裁决不下,不知如何是好。这太乙真人倒给他出了一道难题。

太乙真人为徒弟的前程奔忙,这些背后之事,自然也不可能让哪吒知道。太乙真人如此积极采取行动,一是为了让哪吒尽快脱手、还自己一片清净,另一个也是因为惜才。哪吒如此有才干,正该去为天庭效命,留在他这里也只是浪费他的才华。

有些人天生是将才帅才,应该在战场上施展才华,而不是在道观里荒废人生。

如今天庭无大事,更该储备人才,到有事之时,才好派上用场。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便是如此了。

太乙真人为哪吒真是操碎了心,哪吒却慢慢的淡定了。哪吒天长日久的背经书下来,耳濡目染,也受了些感染。即便不受感染,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的背书背书,人也呆傻了。何况背了两百年,他现在的心跟一潭死水似的,一丝波澜也没有。每日只是例行公事地背书,再没别的了。

哪吒背书背得已经看破红尘了,甚至对敖丙也没那么渴望了。哪吒发现自己心如止水,有时不免觉得可笑,大概天庭需要的就是这样的木头吧。一根没有情绪、没有感情的木头,一个工具人。

哪吒变得无所谓了。成仙不成仙,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而敖丙又是几十年没来看过他。

哪吒的几十年在敖丙那里不过几十日,他们的时间是不对等的。

哪吒有时会飞到屋顶最高处,仰望星空,寻找北极天的那一把伞,有时看得见,有时看不见。看得见时,哪吒就知道敖丙在那里了。他在那里了。

那一把伞成了哪吒心中的执念。可为什么偏偏是一把伞呢?哪吒心中无奈地笑,伞寓意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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