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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湖南贪腐一事,天昊帝大怒,惩治了一批又一批官员,几乎将整个湖南的官员都换了一批才肯罢休。
“天家如此劳心劳神,那些个可能处理干净?”宁妃一身柳青色芙蓉满开羽纱裙衫,外面披着一层金色薄纱,宽大的衣摆上绣着银色的花纹,头绾着高髻,插着镂空飞凤金步摇。额前垂着一枚小小的红色宝石,点缀的恰到好处。
长长的柳叶眉,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琼鼻小嘴,面上的神情安宁,一如她的封号一般。弯弯的眉毛盖住了凌厉的眼角,温婉掩住了锋芒。三十多岁的人保养得宜,看上去才二十来岁。完全不像是有一个十一岁儿子的母亲,倒像个出嫁不久的姑娘。
大楚后宫晋封制严格,并不是天昊帝说封便可随意晋封的。太/祖皇帝传下来的规矩,大楚刚立国初,百废待兴,天家的身子也不甚好,心力有限,自然只能先顾着政事,后宫寥寥数人,子嗣不甚丰厚。为了防止后辈不知先辈得来江山的不易,将继位的天家行为拘束的极为严格。不可耽于女色,政务为重。便是大楚天家的祖训。
皇后下,贵淑贤德四妃,往下便是妃位。再往下便是九嫔,优劣各不相同。嫔位之下乃贵人,才人、选侍不计。宁妃,刚好是四妃之下的妃。不算十分得宠,却也有自己的权势,天昊帝却也不会忘了她。相反,于那些平平者相较,她一月侍寝次数仅次于甄淑妃。甄淑妃才是那个极得宠之人。
“母妃放心,父皇心中有数,不会赶尽杀绝而不留后手。”闻立哲品茶说道。
宁妃将手边的碧玉瓷碟子往他面前推了推:“这是特意为你做的琼玉糕,里头加了今年早开的丹桂,气味香甜,入口即化。知道你今日入宫,敏华特意下厨做的。”
敏华全名关敏华,是宁妃子侄后辈的女儿。轮着亲戚辈分,关敏华该唤宁妃一声姑母,只是血缘关系到底还是远了些。之前宁妃母亲入宫拜见时带了她,原意是想让她给宁妃固宠。是宁妃觉着这个丫头很投自己的眼缘,才留下没有献给天昊帝。反而一直跟在宁妃身边住着,如今也有三个年头了。今年十四,与闻立哲只相差三岁。宁妃觉着给自己儿子做个侧妃也无妨,便一直这么不远不近的处着。
闻立哲听见关敏华的名字,眉头略微皱起。看着那碟子碧绿的糕点,突的想起了林乐曦给林乐旭做的绿茶佛饼。青翠碧绿,是一块圆形小饼,上面洒了芝麻。如其名,便是绿茶做的点心,入口只能尝出绿茶的清香,咽下去了才能觉出些甘甜来。心里一沉,避开琼玉糕,择了一边白瓷盘里的枣泥核桃酥放入口中眉头皱的愈发紧了:“还是太甜。”
“既然太甜,何必还吃。”宁妃眼波流转,那碟子核桃酥便被撤了下去。换了碟荷叶糕来。
吃着味淡的荷叶糕,闻立哲的眉头才渐渐松开:“往后那琼玉糕也不必做了,我不爱吃。”
才刚宁妃说他爱吃,他这回又开口不爱吃。反转如此,宁妃还有何不明白的。无论是糕点还是关敏华,他都不喜欢。
“也罢,天长日久的,不腻味如今也腻味了。”宁妃看着闻立哲笑道,“湖南一事这回算是犯了天家的忌讳,你往后多个心眼儿,莫让天家对你也有揣测。”
闻立哲放下吃了一半的糕点,用帕子拭净了手:“父皇如今不会疑我,可太子未定。几位皇兄在前头也不过就是看着,哪里轮得着我。”
见自己的心思被儿子说破,宁妃也不过就是一瞬的无奈,随即还是一如既往的叮咛:“天家最见不得后宫女子过问朝政,我也不好多说多问。能帮得着你的,也不过就这些。既然你心里明白,我也便不再啰嗦,省的你再不耐烦。”
“儿臣年纪还小呢,母妃在担忧也不是如今啊。”
“你小子现今倒是敢与你母妃呛声了,”宁妃笑的开心,“关家如今声势权柄地位皆不如从前,也帮不到你许多。敏华虽虚长了你三岁,可到底是能为你掌家的。今年大选,说是为天家充盈后宫,可底下人都明白的很。那是为天家办的吗?那是为前头那几个到了该成家的皇子选的。三年一过,你也就十四了。”
“我知道母妃的意思,可是我年纪到底还小。前头最为年长的三哥不也是到了十六才大婚的么。今年父皇为皇兄们择婚,也是因为几位皇兄俱是十五六的年纪才打定主意的。”闻立哲还有好些事没做呢,才不愿被早早束缚起来。且,他要再等等,再等等她。
等从华音殿出来,内监胡捷连忙跟上:“殿下,有消息了。”
“哦~是么。”闻立哲挑眉微笑,待上马车之后,才细细问话,“林浩这个善于钻营的去求哪个了?”
胡捷顿了顿,道:“林浩大人先去了刑部刘大人处询问了情况,知晓祝大人确实牵扯其中这才开始奔走。殿下放心,刘大人拖延了几日才告诉他。湖南离京都实在太远,等得了消息再开始奔走营救早已来不及。帝令一下,如何能挽回。淮老夫人一下子慌了神,说要去湖南接自己的女儿,被林浩大人死死按住。如今卧病在床,起不来身。”
闻立哲嗤笑了一声:“如今棍棒打在了自个儿的身上才知疼痛,当初何必为难旁人。”
“殿下,那后头……”胡捷吃不准意思。
闻立哲冷声道:“既然是要回报,自然是要回报到底。让刘敬庭该如何办便如何办,不可徇私。”
“诺。”胡捷唱喏,心却道您这话传过去,刘大人可不得“好好办”。
当然,这好好办最后的下场么,大家都明白的。
林忠家的得了林浩一家的消息,在京都待了几日,闻立哲遣人送了东西来,接着了便雇了船南下回扬州。
当时为着不耽误商繁的生辰,林忠家的日夜兼程,硬是用一月半的时间赶到京都,在京都前后待了足足有半月的功夫,这才南下。回扬州走水路顺风顺水最快,两个月的功夫便到了扬州码头。这一来一回便用去了四个月的功夫,八月份启程,回来扬州城已然进入了冬日。
南边自来甚少下雪,却阴冷的厉害。维桑院里狮子踩绣球的三足大铜暖炉里燃着旺旺的银霜炭,盖着银丝罩子,时不时的蹦出火星子来。防着点了林乐曦的衣衫,故放的远远的。
青白莲纹门帘被一双素手揭开,露出一个身影来。白色对振式收腰托底罗裙,水芙色的茉莉淡淡的开满双绣,三千青丝绾起一个松松的云髻,随意的带上绘银换带,腰间松松的绑着墨色宫绦,斜斜插着一支简单的飞蝶搂银碎花华胜,浅色的流苏随意的落下,在耳边漾起一丝涟漪,绰约的身姿娉婷。
菖蒲在里头接过银白底色翠纹织锦羽缎斗篷,将新加了炭火的鎏银手炉递过去:“忠大娘在偏堂候着,小姐可要见?”
林乐曦将银白色狐狸皮的暖手筒摘下来交给菖蒲,捂着暖暖的手炉点头:“让她过来罢。”
“给大小姐请安。”林忠家的看着端坐在上首的林乐曦,只觉着四月不见,这位大小姐隐隐有些老夫人的派头了。不怒自威的气势,叫人无端的心生寒意。那双似水葱似的纤纤玉手托着绘着富贵牡丹的骨瓷茶盅,动作轻巧好看,那双似水柔目好像能看透人的心思,又幽深的仿若让人难以勘测。林忠家的不敢再抬眸,低垂着头,安静的站着。
林乐曦微微一笑:“忠嫂子坐罢,不必拘礼。”
“谢大小姐。”林忠家的屈膝应了。看着茱萸搬来的绣了出水芙蓉的春凳,只敢沾了边儿坐,不敢坐满。
林乐曦放下手里的骨瓷茶盅,笑道:“忠嫂子在京都待了这许久,可有甚带来的。”
“京都要地,自然新闻多。湖南贪腐案,大小姐想必是心知肚明。奴也不必多说,离开时也只闻得说淮老夫人卧床,林福家的去瞧过了。看着凶险,实则无碍,大小姐尽管放心。”林忠家的先挑了最紧要的与林乐曦说了,“哦,这是京都几家人家送来的礼单。公子的,也在这其中。”
薄荷接了单子过来递与林乐曦,林乐曦看着头一张单子上的那几样东西,略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商姑妈家,如何?”
“奴去的不巧,只见着了姑太太。表小姐去了徐大人家赴宴不得见,出府时倒是远远的瞧见了身影。姑太太生辰只请了自家人吃了一顿席面,收了小辈们的祝愿便过了。倒是后来出了桩事。”林忠家的咽了口口水,“那位极得宠的杜姨娘,因请了一位道婆来做法,叫人拿住,没了。”
这说法还算委婉,可林乐曦听懂了。轻笑一声:“这事儿,我知道了。我要你探听的,可有了眉目?”
林忠家的连忙起身:“奴无能,暂时摸不到门道。”
林乐曦本也没指望着她会说,点点头也没再追问。
林忠家的见了,倒是有些歉疚。那里头的事儿太杂了,她不敢说,怕大小姐卷了进去,故此瞒下了。如今见她不再追问,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有些内疚。“林福家的要奴告诉小姐,京都那边的铺面都看的差不离了。奴跟着去看了一回,地段好,价钱也公道。还有一些庄子田亩连带着山头,林福家的一并交与了奴,奴今日也带了来。请大小姐过目。”
薄荷再度上前接了那厚厚一叠子交付与林乐曦,林乐曦这回倒是不急着看了:“那祠堂一事?”
“噢,奴也问了。林福家的说,咱家在京都时买下的那栋宅子,因着那年老太爷官职不高,手里银钱有限,买的也小,地段虽不差,可若是加个祠堂,将来若是老爷调任回京,怕是不够住。她让奴回来问大小姐,讨大小姐的示下。若是能,便在京都城东买一套大一些的宅院,那原先的宅子便单拿出来做祠堂。还说,天家有意放一批官员出京,城东会有不少宅子空下来。”
林乐曦摩挲着碧绿翡翠玉镯,沉吟道:“此事倒也不是不能成,我且再想想。你一路回来也劳乏了,回去好生歇歇。艾草,你送送忠嫂子。”
“诺。忠嫂子这边请。”艾草上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林忠家的也便顺势起身,屈膝行了告退礼出去了。
“这是小姐给大娘跑这一趟的,去时炎炎夏日,回来却是冰天雪地了。也是辛苦的很了,如今既入了腊月,冬至腊八还有年节,一样样一桩桩皆是事儿。后头还有的忙呢。”艾草自袖中取出个素色荷包来,放到林忠家的手里。
林忠家的手一握,里头沉甸甸硬邦邦的,怕是个好物。“哪里要大小姐打赏了,这本就是本分。”
“小姐说,后头除了显大娘,忠大娘也是得用的,大抵要劳动您的地方还有许多,今日的这个,也是您该当的。”艾草笑着说道。
林忠家的一听便明白了,后面怕是要重用了。也便不再推辞,道了句谢,转身走了。到了无人地方打开一看,里头装着的竟是一个二两重的赤金镯子。这样的赏赐于她而言,不可谓不重。
屋里的林乐曦扶额沉思着,艾草揭了帘子进来,在暖炉边去了身上的寒气才往林乐曦跟前去:“小姐,忠大娘收了镯子,回去了。”
林乐曦点点头,没有开口。
菖蒲自里头取了绒毯来与她盖上:“小姐,该保重身子才是。”
“你们说,林福家的所言,可行否?”林乐曦没有睁眼,开口问了。
薄荷几人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不张口该作何回答。
“茱萸,京都这几月来的消息如何?”
“忠大娘说的皆是真的,还有好些。奴回去好生整理了,午憩时拿来与小姐细看。”茱萸躬身回答。
“菖蒲那边呢?如今可有进展?”
“奴兄长那边所有的铺子皆摸排清楚了,小姐可随时动手。”菖蒲道。
听的这两人肯定的话语,林乐曦才长出一口气,直起身子来,拿了茶盅旁边那一沓单子来,一份份细看。闻立哲的还如从前一般,只有书画字帖以及文房四宝,其余的他也送不出来。这回倒是多了一份糕点方子。林乐曦淡淡笑了:“这个人,是怕我没点心吃不成,还巴巴儿的寄了方子来。关雎,这方子归你和春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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