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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卫斐凝眉道。“张禄,宣,宣太医来,快,请太医署院使和?提点一起过来!”裴辞三步并作两步,快步走到卫斐身前,紧紧按住卫斐的肩膀,从神态到声调,活似人已远游天外般,缥缈而震惊道,“阿斐,你是不是……有了?”

卫斐微微一愣,继而啼笑皆非,想也不想便否决道:“那不可能。”

“怎么就不可能了?”裴辞不赞同?地瞪了她一眼,压低了嗓音,用一种言诡秘的语调,煞有介事地与卫斐分析道,“你这个月的小日子迟了有好几天了,是不是?”

卫斐心内一时五味陈杂,连她的小日子都会算……一时竟不知道该去感?慨对面人的用心还?是变态。

“嫔妾的小日子一直都不太准,”但为了避免误会,卫斐还?是马上解释道,“且嫔妾贪鲜味,昨日多用了螃蟹,又折腾大半夜没睡,多半就是为此倒了胃口罢……”

听卫斐这样说了,裴辞这才勉勉强强维持住了面上的基本冷静,紧紧皱着眉心,

只谨慎道:“还?是先让太医看看?再说吧。”

不得不说,卫斐本来十成十的肯定,在皇帝的死缠烂打下,也磨得虚了一成、只剩下了九成。

但也仅仅只是有一成虚而已。

卫斐几?乎已经可以想象等会儿把太医署院使和?提点一行全都惊动过来、结果只是诊出她胃寒后……那场面得是会有多尴尬难言。

而事实也几?乎与卫斐所料相差无几?。

许是看皇帝实在重视又期待,从院使到提点、再到副使、医正……大半个太医署轮番上阵,你诊完来我再上,陆陆续续看?完一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对视几?眼,愣是没有一个敢直接开?口对皇帝禀明实情的。

最后还是太医署院使捋着一把花白花白的胡子,颤颤巍巍地上前,苦着脸道:“启禀陛下,毓贵人怕是用多了寒凉之物,于胃有伤。”

——愣是没有敢直接把“不是喜脉”这四个字说出口。

卫斐闭了闭眼,有些不忍心去看皇帝的脸色。

“哦,”裴辞怔愣在场,半晌才呆呆道,“原是如此,朕就说,朕还?以为……”

几?个太医跪在地上,深深地垂着脑袋,不敢抬头。

闹了这么大一个乌龙,裴辞明显是非常失望的,但醒过?神?冷静下来后,第一反应竟然还是先去安慰卫斐。

卫斐心头一时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

而此事因为裴辞毫无掩饰的举动,也直接惊动了慈宁宫里的太后。

卫斐不知距前次太后大驾光临明德殿实有多久,但这至少是卫斐于明德殿伴驾时,第一回遇到太后自慈宁宫不请自来。

且太后还不是一个人来着,一左一右,分别是沈韶沅与卫漪,再后面还缀了个李琬,清冷娇憨灵动,三种美色各有千秋。

而太后来此的目的也分外直接,先两边各自见礼罢,简单问候两句卫斐的身子,便开门见山地与皇帝道:“卫氏承宠已有四月余,想是服侍陛下得力,才最得陛下喜欢……但陛下而今膝下空虚,诚宜广幸后宫、雨露均沾,才好尽早使国祚绵延。”

裴辞的脸色立时便不大好看?了。

——卫斐倒也很同?情他:任哪一个成了年的皇帝,还?被自己母后当着几?位后宫的面毫不留情地直接提及自己应该睡哪个、不要一直睡哪个……正常皇帝都得要叛逆了。

其实此类言谈,太后早先明示暗示过卫斐几?会,均被卫斐装聋作哑地打哈哈混弄过?去了……所以说,太后对卫斐越来越看?不顺眼,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但此番既然都亲自逼到皇帝面前了,太后显然也是憋着一口气忍了许多时,也再顾不得“客气”为何物了,直接明着与皇帝道:“专宠善妒且无所出,对后宫女人来说从不是什么美名,陛下若是真心疼惜卫氏、而非贪图一时美色,就更不应该叫卫氏一人于后宫独秀、树大招风。”

裴辞默了默,也轻飘飘地反问了太后一句:“才不过?刚刚四个月……母后先前也是如今日一般直接冲到东宫里去、如此劝二哥‘雨露均沾’的么?”

卫斐低着头,好悬没当?场笑出来。

——确实,专宠、善妒、无所出……这三个词与其说指的是卫斐,就而今论,还?不如说先前的懿安皇后贴切。

而先靖宗皇帝可是一直等到太子妃宋氏“三年无所出”后,才在自己父皇的御旨下头一回纳了旁人。

“懿安是宰辅嫡女,是先靖宗皇帝在你父皇面前求得钦赐御旨、十里红妆、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正妻、太子妃、正宫皇后,”太后显然也听出了皇帝未尽的隐含之意,柳眉倒竖,怒道,“卫氏只是你区区一个妾而已,如何能相比?”

“不错,”裴辞听罢,沉默良久,冷冷道,“只是确实如母后所言,卫氏实在是很得朕的欢心,朕很喜欢她,她待朕也很用心,朕要封她为妃。”

皇帝会提出动一动卫斐位份的意思,太后并不意外。——按例来说,也确实是该晋升一二了。

但皇帝开?口就是一句“封妃”,好似妃位是多么烂大街的不值一提物什、把卫氏从贵人升到妃位是多么简单而轻巧的一件事般,由不得太后不吃惊而生气地倒吸一口凉气,想也不想便断然拒绝道:“万万不可!祖宗礼法,从没有直接自五品贵人升至正二品妃位的!”

“如何就没有了,”裴辞遥遥一指站在太后右侧的卫漪,直言不讳道,“从八品淑女到四品嫔位,卫嫔不也一样是连跨四阶?母后倘真要与朕认真计较的话,那朕看?,四妃尚也还?封得呢!”

贵、贤、淑、德四妃是从一品,真要从正五品的贵人往上升四品,也确实得是一品皇贵妃、从一品四妃才能配得了。

但这实际是很不讲道理的偷换概念,且不说大庄一贯循规蹈矩依循旧例的后宫,就拿前朝更不拘一格的官位升迁来说,从八品升到四品的难度,和?从五品升到一品的难度,也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啊!

太后简直要被皇帝的胡搅蛮缠给气死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调整了神?态与节奏,只幽幽道:“哀家好歹也还?是皇帝的母亲,皇帝就非得这样、像是在对着个仇人般,与哀家说话么?”

皇帝一时沉默了。

见?气氛和?缓了下来,太后才给自己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这才刻意放柔了语调,轻轻道:“陛下喜爱卫氏,哀家又何尝不喜欢?卫氏生得漂亮伶俐,陛下喜欢,晋升一二也是应得的。只哀家得与陛下说清一件事,先小卫氏封嫔,并非一跃四阶,而是她救下舸儿性命为一、抚养舸儿为二,一二相合,才显得破格了些。”

“卫氏的位份也确实是得该动一动了,”太后见皇帝不说话了,自以为说服了他,也就同样往后退了一步,施施然地补充道,“哀家本想着,得封个‘毓嫔’,既陛下喜欢,那便‘毓婕妤’吧。”

“毓昭仪,”裴辞冷冷淡淡,但不容置喙道,“朕很喜欢阿斐,既暂时不能封妃,便先与她一个九嫔之首。”

——九嫔是正三品,与正四品的嫔还?有不同?,用最通俗的说法来解释的话,就是前者为贵嫔、后者为庶嫔,婕妤便正是介于两者之间。

九嫔之首,半步封妃,倘若皇帝一开?始就提出要给卫斐升到昭仪,太后定然是一百个不答应,但人性就是如此,当?对方都主张要把屋顶掀翻的时候,到底开?不开?窗,便也好像并不是完全不能接受的事情了。

与皇帝当?着众人的面如市井斗民般就一个妃子的位份有来有往地讨价还价、吵得一地鸡毛,实在并非太后本意。她嫌丢了脸面,也自觉跌份。

是而,话说到此处,太后心里再是不满,也不得不捏着鼻子应下了。

裴辞抿了抿唇,心道一句“果然如此”。

一眼扫过太后身边的三女,强忍着心头的不痛快,语气自然也并不会如何温柔,只简单粗暴地直接当?众问太后道:“那母后觉得,朕今晚是该翻哪一位的牌子呢?”

毫不夸张的说,皇帝这一句问出来,沈韶沅、李琬二人,有志一同?地避开了视线、心有灵犀般一起倒退了几?小步。

——沈韶沅与李琬都是极聪明通透的人,皇帝当?着她们的面与太后吵成这样,又明示了来日必会封卫斐为妃,只是迟迟早早而已,不就是想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们:什么可以争、什么不能争么?

来日方长,她们又不是太后,不必看?卫斐的脸色,大家以后在宫里打交道的时日还多得很。

再说了,先靖宗皇帝做太子时,独宠太子妃宋氏三年,后来还不是说临幸旁人就临幸了……这才区区四个月而已,她们又是等不起快要死了,是得有多想不开?,才非得在皇帝与太后置气的关窍上、当?着卫斐的面、借着太后的势、逼着皇帝非得要那一晚的宠幸?

在沈、李二女“临阵立退”的衬托下,对着太后阳奉阴违多日、对旁人说话都左耳进、右耳出,只满心满眼忧心着自家姐姐脸色几何的卫漪,就一下子显出来了。

置身于满殿视线焦点,卫漪霎时分外迷茫,手足无措。

太后显然也是被这“盛景”给气笑了,响亮地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既然皇帝这么喜欢卫氏,爱屋及乌,那小卫氏必然也不会叫皇帝失望到哪里去……皇帝真要哀家挑,那哀家可不得为皇帝喜好,就挑小卫氏了!”

“啊?我,我不,嫔妾不行啊……”卫漪一下子人都傻了,只着急地给卫斐使眼色。

卫斐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只看脸色,亦有些阴郁。

太后总算觉得心口的气稍微顺了下,再不管旁人,冷笑一声,扬长而去。

沈韶沅与李琬纷纷先后告退。

裴辞淡淡瞥了卫漪一眼,有意待这人走了再与卫斐解释一二。

偏偏卫漪就跟看?不懂人眼色般,傻愣愣地站着也不说赶紧走,还?反伸手去拽卫斐的袖子,很有些可怜巴巴的无辜弱小意味。

裴辞瞧着这一幕,不知怎的,心里莫名其妙就有点不是那么个滋味。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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