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说与北辰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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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黑发的少女只是笑着看着他，转而看向天空，眉眼晕开了清浅的星光，她似乎是疲倦了，声音低的如同梦呓。“陛下，如此说来，我其实很早之前就认识你了。”

很少有谁能把梁枫和当年的沐风联系在一起，他们两个几乎并无任何相似之处，江白露还记得沐风的样子，虽然只见过一面。

远远的一面。

那是一个纤细的少年，有着平平无奇的黑色眼睛和黑发头发，但是江白露在见到那个少年的时候，看到了那个少年眼中的光芒。

与荆棘丛生。

几日前他孤身一人，手无寸铁，站在三军元帅的面前，毛遂自荐要去幽天。

所有人都笑了，在场的每个人都爆发出了难以置信的笑声，这个衣着朴素籍籍无名的少年居然如此异想天开，江元帅回家的时候还笑个不停，和江白露说过几日会给他举办一场演武，与本准备去幽州的先锋官比试。

“他就算在演武场上一刻钟之后还站着，我们都给他一个位置让他跟过去。”江元帅表示是祖先看他们太过焦头烂额了吗，给他们临行前这样一个乐子来缓解气氛。

在演武的那天，江白露有个不错的观赏位置。

那个少年的武功的确不怎么好，他看上去就太单薄脆弱了，大概时间过了一半就基本上躺在地上不动弹了。

临战之际，军士脑中的弦都绷的不能再紧了，下手自然也格外重，少年一声不吭地忍受着，在那位先锋官终于觉得差不多了，再下去就要出人命了的时候，住了手，缓缓地向场外走着。

天兵天将笑作一团，表示有这样一位小丑在站前活跃一下气氛也是一件好事。

然后在一片喧呼吵闹中，他们听见了一个声音。

“我说，一刻钟，现在是了吧。”

是那个少年的声音，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手背擦掉了脸上的血迹，旁边用来记时的香正好烧尽。

“如我们所约定的，我还站着呢。”

“装死？！”先锋官大吼了一声，若是他一直打下去，这少年真的未必能站得起来。

“是的，”少年清平的说，“我装死了。”

“但是你们之前又没有说过，不许装死耗时间啊。”少年淡淡地说。

“你！”先锋官怒目而视。

“胜之不武这种话，只有输了的人才爱讲吧。”少年宁静的说，“请让我跟上你们去幽天吧。”

他提高了声音，“没有胜利的一方会在战后念念不忘，我们的兵力比他们多多少，我们的准备充分多少，而对于输了的一方来说，输了就是输了，再讲我们本该获胜，也只是个心理安慰罢了。”

“所以请带上我去幽天吧。”少年高声说道，“或者你们只是兴师动众地，开了个玩笑。”

“你叫什么名字。”陆军元帅问道。

“沐风。”少年抬起了眼睛，清晰地报上了那个日后将显赫非常的名字。

“哪里的人，父母是做什么的？”陆军元帅问道，彼时统领陆军的元帅姓柳，年纪比江元帅还长些，脾气却不见得有多好，多年身居高位难免有些傲气，寻常问题被他问的咄咄逼人。

少年说自己无父无母，从小流浪市井，神情平静而坦然，布衣傲王侯。

没有人能轻易遗忘这样一个骄傲而阴沉的少年，江白露也不能，他的黑色眸子里，业火燎原，荆棘丛生。

尽是平生不得志。

场内陆陆续续有人鼓起了掌，然后鼓掌的人更多了，伤痕累累的少年转头回望，黑眸吃惊般的张大，他站稳了，挺直了纤细而脆弱的身子，江白露记得那个时候他笑了，苍白的额头上还残存着血渍，灰烬般的黑眸折射着日光，没来由的有几分溢彩流辉。

那个人，是梁枫啊。

梁枫当然记得那件事，他还记得那个时候的自己，拼尽全力赌上一切来证明自己，无依无靠甚至随时可能被捉回去，所有能够依仗的只有自己。

然而之后他慢慢地成为整个九重天的依仗。

平民将希望交付于他，证明自己这件事渐渐变了质。

他也曾得到过九重天的爱与尊重，如果此生注定紧闭于黑暗，为何夜空中要有星光。

世界上最苦的从来不是一无所有，而是得而复失，是看到希望的时候被告知绝望。

江白露伸出了一只手，数着头上的星空灿烂，她重复了一遍问题，“陛下高兴么？”

没有其他人会知道他的答案了，王城还在梦乡中，头上是亘古不变的寥落星河，背后是不能再言语的死者的排位，出君之口，入卿之耳，仅此而已。

梁枫将头垂了下去，留下了一个霜白色的头顶。

他听见了少女轻轻的笑声，“您开不开心，和我直说就好了，我根本没什么分别的，过了一会就不记得刚刚发生什么了。”

“不过您应该一时也讲不出来吧。”江白露笑着说，后仰着身子，继续数着她的星星，“所以需要我帮什么忙呢？”

梁枫那一瞬知道了，他若不再提，这个女子，便不会离开。

那日里，他说想要娶她，是真的，她说她很高兴，也是真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