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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月初雪后,天地银装素裹。此时,撷芳园中女?乐多有白日?被邀请外出,伴游名士、赏雪寻梅,倒是晚间宴饮少了许多。晚间的应酬常见小型饭局、茶局,一般在酒楼、茶坊、官伎馆中。
初雪这一日?,师小怜只白日?赴了一场宴会,至于晚间,则有客人来找她,要在她的院子里开酒席,这是之前就已经说好的。因此师小怜这一日?颇为清闲,白日?的宴会之后她就回来了,只在自己院子里闲闲卧着。
至于红妃,她则是白日?里赴了户部副使赵循的约,去城郊赏雪后山景去了——赵循原是陕西?转运使,如今回京述职,转任了户部副使。此时国家财政由三司掌管,三司长?官就是三司使。而‘三司’,就是盐铁、户部、度支三司,如今与师小怜恋情正热的丁明?义,其父正是度支副使,也是‘三司’之中三位三司副使之一。
等到稍迟些回来时,师小怜还在围榻上歪着,手上拿了一本书在看呢!
见红妃回来,师小怜让周娘姨帮着她解了外面毛皮里子的大?衣裳,又给她找了一件家常些的冬季罩衣穿上,待红妃在薰笼前坐定了,捧着热茶暖身子,这才?问她:“二姐怎么回的这样?早?”
赵循派人来撷芳园下帖子的时候说了,今次会晚些送红妃回来,白日?城外赏雪之后,晚间还请她一起去逛夜市。
“从城中回转的来,官家遣了内官传口谕,命赵副使进宫见驾...如此,便也散了。”红妃正说着这情况,忽见钱总管领着外账房过来。
“钱总管不在外招呼,怎么此时过来了?”这个时候正是官伎馆一日?之中忙碌的开始,外间应对的总管应该在检点各处才?对。不过师小怜问这话也不是真的疑惑,只是找个话头罢了。毕竟看到钱总管带着外账房,又是这个时节,哪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女?乐的开销向来是各处挂账,等到年节时候再一发算钱。不过这些商人基本都是男的,又不是客人,是不好出入的。所以?年节时会把画了花押的欠账交给官伎馆的总管和外账房,他?们?确认无?误后,会在女?乐有空的时候算账,拿到钱之后再转给商人。
眼下正是冬月,按理并不是什么年节下头。但哪有腊月、正月这样?喜庆时候去扰人的?特?别是对女?乐这样?的‘娇客’,更不好如此了!所以?年前的最?后一次要账惯例都是冬月里,第一场冬雪前后。
钱总管一边将师小怜的账给她看,另一边见红妃也在,便让外账房将红妃的账也拿出来,一发算了——一般的女?弟子这个时候都会找官伎馆中借账,毕竟这个时候她们?手头并无?积蓄,开销却不见得小。但红妃并不在此列,拿了账单之后点了点头,就去了自己在师小怜这边的房间,启开放钱的樟木大?箱,将早从柜坊取出的崭新银币拿了出来。
这是如今这位少年天子登基后铸的第一批银币...当?然,只是换了个年号罢了,钱币的重量、含银量都是一样?的。
一两一枚的‘圣宁通宝’,用硬壳纸卷成一卷一卷的,一卷有五十枚,沉甸甸地压在手上。按着账单上的数字,红妃拿了三十多卷,还拆了一卷挂零头——快两千贯了!这可是京中中等户几乎所有的财产了。
这账单在女?乐中也算夸张了,比如师小怜这次算账,也才?大?几百贯呢!
不过这也不能?说出奇,之所以?数字会这么大?,是因为红妃刚刚成为女?弟子,成为女?弟子之后都会有一大?笔开销的。不单她是这样?,和她一起成为女?弟子的孙惜惜、花柔奴等人都是一样?的。
或许节省些的会比她开销小一些,但都在一个量级。
钱总管对红妃很客气——她对馆中女?乐一惯是客气的,但细品之下还是有不同。作为总管,她对着馆中女?弟子、年轻女?乐多少有些威严,很少有这样?处处细心招呼的时候。待到算清楚钱之后她就让人将钱抬进官伎馆的钱库,中间奉承了红妃好些话。
这是过去红妃做学童的时候没有的待遇。
红妃送她出院门?的时候,她还与一边的外账房道:“如今小娘子也出息了,当?初我就说了,如小娘子这样?的,将来的前程大?着呢!如今看着,可不是如此!”
花柔奴打门?前过,要去旁边花小小的院子,好巧不巧正听着这话了,便站立住笑道:“钱总管的眼光一惯好呢!”
明?面上是赞钱总管有眼光,转头就与养母花小小抱怨:“钱总管好歹是做总管的人了,怎得这样?捧高踩低?白日?里寻我们?这些女?弟子要账,我们?没钱,就让欠着馆中...这积欠的数额她倒是卡的死紧,我那些账还不够填的,她硬是不肯通融!到最?后,还得与裁缝铺说定,年后再一起算账!”
不够的部分?,花柔奴也想过求助养母,然而花小小回绝的干脆,说死了是不会再资助她的...最?后还是裁缝铺的老板好说话一些,愿意把账单放到明?年结清,这才?没让花柔奴脸面上过不去。
“对我们?一是一,二是二的,轮到红妃怎么就换了脸面?方才?瞧她的样?子,还当?红妃是亲生的,出息了能?孝敬她呢!”说到这里花柔奴是一肚子的气。
花小小却不以?为意,在不触碰到她的雷区时,她也具有女?乐最?基本的世故。此时便慢悠悠道:“像红妃那样?出息的,不是亲生的,也比亲生的还亲呢——一座官伎馆里要是没有几个红得发紫的女?乐,就算是有‘官伎馆’的名头又如何呢?”
“别看官伎馆挣钱多,开销更多呢!这样?金碧辉煌的排场,要淌水似的银子才?能?流出来!馆中若都是不上不下的女?乐,如何能?支撑的住?”花小小看着花柔奴不服气的表情,嘴角往下压了压:“你也别多想,为娘指着你养老孝敬,必然是为你好...对着红妃好说话些,说不得将来你还得谢人家关照呢!”
正说着,外面忽然起了一阵喧哗,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花小小身边的娘姨好热闹,便开了院门?去张望。花柔奴左右也是无?事,也跟了过去看。
原来是有人送‘缠头’来了,看着一箱箱、一担担的东西?进了师小怜的院子,花柔奴踮着脚张望:“这是给师娘子送的?是哪里来的?”
站在墙根底下的一个馆中娘姨笑道:“并不是呢,是户部副使赵大?人府上送来,给师小娘子的‘缠头’,谢她今日?伴游赏雪、歌舞奏琴。”
花柔奴一下怔住了,脱口而出:“红妃她还是女?弟子呢!”
墙根下的娘姨没理解她的意思,也跟着说:“正是这话,师小娘子还是女?弟子就这般非凡了,也是难得...人都说‘三岁看大?’,可见有没有出息是一早能?看出来的。”
女?弟子相比起正式官伎,无?论是名气,还是接人待物、才?艺等方面,那都是多有不如的。达官贵人在女?人身上花钱,为什么愿意在女?乐身上一掷千金,面对私妓就要吝啬的多?一方面确实是女?乐的‘品质’更高,但那不是全部,甚至不是最?主要的因素。
女?乐的‘品质’有点儿像是一串数字中第一位的‘1’,而其他?因素是加在后面的‘0’。虽然前者最?重要,但其他?因素才?是女?乐价格膨胀的诀窍所在...这一点,在女?乐与女?乐一起竞争时会格外明?显。
‘名气’在其中非常重要...说到底,女?乐对于达官贵人来说更像是昭示身份的‘装饰品’,而并非是肉.体上的享受——若是追求这个,有的是‘更便宜的选择’。
在女?乐身上一掷千金,传出去也是风雅,其他?达官贵人听说了也只能?酸溜溜地表示羡慕。大?家谁不想成为那样?的豪客?只不过是财力所限,不能?够罢了。但若是在普通私妓身上花大?价钱,就只会被当?作没见识,是乡下来的土财主了!
乡下来东京的土财主也确实是私妓那里极受欢迎的客人...因为好糊弄,面对东京打扮时髦的妓.女?也舍得花钱。
出于差不多的原因,大?家虽然喜欢女?弟子新鲜漂亮的面孔,却很少有在女?弟子身上花很多钱的。
像红妃这样?,有一担担的缠头送来的,更是少见——大?家可不会觉得那些箱子里装的是不值钱的小玩意儿...送礼的人是如今的户部副使赵循,先不说人家在外面做了十多年的封疆大?吏有没有钱,只说赵循的出身就很不同寻常了!
他?祖上是随着世宗打天下的大?将,如今到他?这辈已经是弃武从文不错,但祖上留下的家底不可以?说不丰厚。哪怕不做官,只单论财富,他?涿郡赵氏在当?今天下也是数得着的。
这样?的人送礼,差了些也不好意思出手。
另一边师红妃也接待了这些赵府送礼物的人,赵府的阉奴管事奉上礼单,后又道:“...小娘子,我家官人令小人传信,有事央求小娘子。”
赵循能?有什么事需要求红妃?左右是客气的说法。实则是赵循觉得今日?在城郊赏雪,景色格外动人,想请红妃画一幅丹青,用作纪念罢了。而之所以?求到红妃身上,是因为赵循觉得红妃的画技出色。
红妃与赵循有过几次书信往来,红妃用来传信的信纸都是她自己加工过的花笺——买来纯色的进上纸笺,然后在其中作花鸟等纹样?,这样?用起来的时候好看又富有情趣。平常红妃练习丹青的时候,不耐烦大?幅作品,就会画纸笺...这些漂亮的花鸟笺正是红妃的‘习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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