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晋江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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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房子很简陋，一层是厅堂，中央摆了张桌子，后屋进去是厨房，再出去就是后面的空地了，厅堂角落有?通往楼上的木质楼梯，估计楼上是睡觉的地方。

沈钰走过去，看了看堂屋中央摆着的那座神龛，问闻江：“这又是什么神？”

“啊……”闻江说，“这我还真不知道，我们每家每户家里都摆着这个神像，反正我每次回来都要点香奉瓜果的。”

沈钰无语：“……”

连家里供奉的是什么神都不知道，烧香供奉倒是勤快，看来这村庄的居民基本上信仰应该都差不多。

沈钰仔细看那神龛上的神像，剃发、盘腿，坐在莲花宝座上，应该是个座佛像。

沈钰的心里渐渐有?了一种?猜测，但他不确定。

闻江不知道从?哪儿捧来一捆柴火，将厨房的灶台点燃，给他们烧了一锅水，说：“一会儿我去问邻居借点米来，地窖里还有?几坛腌菜，将就着吃点东西吧。”

他这么一说，沈钰才觉得自己肚子快饿扁了，谢绍从?自己的行李箱里取出几包吐司，对闻江说：“不用了，就这样先随便填点肚子吧。”

一进村就发生?了这么诡异的事情，闻江估计沈钰和谢绍都不放心吃这里的东西了，闻江自己也是，见谢绍带了吃的过来，干脆和他们分了吐司，就着水随便填饱了肚子。

吃完后闻江问沈钰：“沈道长，要不要趁天还没黑，我们去后面项隆当年出事的小溪边看看？”

沈钰说：“不用，你们既然每家每户都祭拜佛像，那应该村里也有?修建专门的佛堂吧？能不能带我去看看？”

闻江一怔，说：“好?，你们随我过来。”

他们从?后门出去，往村里更高?的方向走，沈钰在路上问闻江：“闻先生?，既然你们都已经?搬出去了，每次回来又这么麻烦，有?没有?想过回来把祖坟迁出去，这样以后就不用每年来回跑了？”

闻江说：“不是没想过啊，但我父亲说，我们这边村里的习俗就是这样，下葬后就不能再迁坟，不然会犯大忌讳的。”

能进不能出的丧葬习俗，交通不便的村落，统一而小众的信仰。

如果不是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任何人在这个时代都无法成为独立的个体，那么沈钰相信，这个红果村很有?可能彻底对外封闭，成为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然而正是因为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有?些事情才不会被?彻底封闭，终有?一天会真相大白。

三人在红果村的佛堂里走了一圈，似乎没有?特别的发现，几人回到闻江的房子里，天已经?黑了。

沈钰走到东南角，分别画了两张符烧掉，闻江有?些害怕地走到沈钰身?边，问他道：“沈道长，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沈钰只说了一句：“等。”

于?是三人来到闻江家二?楼，二?楼久不住人，也一样到处是灰，闻江把床板擦干净后，把柜子里的被?铺抱了出来：“将就睡吧，休息一下，我就不睡了，说实?话，今晚上我觉得我真是睡不着。”

连续好?几晚上梦到发小，现在又回到了和发小一起共同生?活过的老家，闻江觉得自己能睡得着就怪了。

沈钰说：“我不睡，谢绍，你先休息一下吧。”

沈钰不睡，谢绍自然也不会睡，于?是三人就这么坐在二?楼，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他们从?湛溪乡一路开过来，手机一直都没有?信号，谢绍问过闻江，闻江说红果村其实?已经?覆盖了手机信号，只是偶尔信号会断掉，大概是因为信号塔经?常换，又没什么人来修的缘故。

三人坐在二?楼的日?光灯下，闻江看着手机里下载好?的连续剧，而谢绍则玩着一款单机小游戏，沈钰坐在不远处的床铺上打?坐。

直至大概夜里九点多钟，沈钰忽然察觉到房间里涌上了一股凉意。

他闭上眼睛，打?开自己的灵慧，一瞬间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不同的空间里。

周围全是浓浓的黑雾，眼前出现了一个少年的身?影。

那少年看起来十七八岁，穿着一套运动服，又高?又瘦，理着短短的寸头，正凝神看着沈钰。

“你终于?来了，”沈钰对他说，“项隆，是你吧？”

36.

沈钰之前悄悄地在闻江的身?上放了一张符，今晚上项隆便没去找闻江，反而见到了从?入夜起一直在等着他的沈钰。

项隆说：“闻江终于?找人来救我了？”

他眉目清秀，神情里透着一丝少年式的意气风发，可见当年他出事时，算是在人生?最好?的年纪。

沈钰说：“我已经?找人报警了，不过他们没那么快到，可能暂时也进不来，我另外已经?通知了冥府，可能鬼差会来得比较快，你想投胎吗？”

项隆怔了一下：“我果然已经?死了？”

他这样不算是死了，沈钰也不知道应该怎么算。

因为项隆已经?被?这村里的人做成了肉身?坐佛。

这是沈钰通过闻江的叙述，以及今天走了一圈红果村之后推断出来的。

他没有?告诉闻江的是，闻江最近这几天频频在梦里梦到的发小，其实?就在今天下午他们一起参观过的佛堂里。

村里人一直信奉的祭祀风俗叫做“傩”，傩的形式有?很多种?，最初是由一种?古老的巫文化演变而来。

随着时代的发展，傩已经?成为了一种?文化遗产。

但，凡事都有?好?和不好?的一面，傩仪式所崇拜的鬼神，从?正神到邪神不一而足，因为包容性极强，反而被?一些邪、教信仰所利用。

比如有?一些地方祭祀供奉的主神叫“五通神”，就是一种?典型的邪神，是一种?会吃人的精怪。

一般傩祭祀除了有?崇拜的主神之外，还会信仰和供奉开路神方相，他们跳傩舞所戴的面具上的形象，就是传说中的方相。

但正经?的傩舞是在大型祭祀活动的时候才会跳，比如说驱鬼、请神、庆祝丰收等等，少有?人会在一个普通人的葬礼上这样大肆举行傩舞仪式。

除非他们是在“请神”。

所谓肉身?坐佛，就是将高?僧遗骸塑做金身?，以肉身?制成佛像。

这种?崇拜风俗后来渐渐演变到一些地方后，变成了以活人肉身?塑金身?，制成“肉身?活佛”，他们普遍认为这种?方法制成的金身?像更灵验。

因为一些□□信奉的是“永生?”，“肉身?活佛”就代表着一种?永生?。

沈钰问项隆：“你可以告诉我那时候发生?的事吗？”

项隆说：“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在一个黑暗的地方待了很久，一开始没有?什么意识，直到前段时间才发现自己的灵魂似乎可以自由走动，我便到处求救，最后才到了闻江的梦里。”

沈钰问他：“那村外的鬼打?墙是你设置的吗？”

项隆说：“我不记得了……”他一边说一边扶住了自己的额头，似乎头痛欲裂。

沈钰想起了之前符咒店里来过的那位“魂魄不相依”的客户。

魂和魄是有?可能分裂开的，有?代表善的，也有?代表恶的，眼前项隆的魂魄看起来并不齐全，他很有?可能连自己的魂魄各自做了什么都说不清楚。

按照常理推断，一般的“肉身?活佛”应该和精怪一样，需要先受供奉，等供奉多到一定程度，“活佛”才会“显灵”。

按照项隆目前的状态来说，他应该是显灵了。

可能是沈钰打?坐的时间太久，引得谢绍在旁边叫他：“沈钰？沈钰？”

沈钰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怎么了？”

谢绍担忧地看着他：“你一动不动在那儿坐了很久，没事吧？”

“没事……”沈钰的脑子还在疯狂转动，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被?他忽略了。

“不好?！”沈钰忽然道，“项隆的肉身?已经?成‘神’，既然他的魂能找到我们，魄应该也能……”

假使项隆现在的状态是“活佛”，他介于?生?和死之间，魂保留着他生?前的记忆，与他生?前的性格特征一样，青春年少、单纯向上，那么这么多年下来，受尽了红果村供奉的“魄”一定已经?与项隆的“魂”大相径庭。

说不定会为了阻止他们这几个外来人口破坏红果村的信仰和供奉，来找他们算账。

他们刚刚入村时碰上的鬼打?墙，已经?算得上是某种?意义?上的严重警告了。

沈钰忙从?床上下来，对谢绍道：“我现在去佛堂，你们别跟过来，这张符拿好?……”

沈钰迅速画了一张符，塞到了谢绍手里：“如果明天早上天一亮没有?看到我，拿着这张符出村，我已经?找人帮忙报警了，明天早上警察应该就会到，你们拿着这张符出去，应该就会在外面碰到他们。”

说完就要下楼，谢绍一把拉住他：“怎么回事？”

沈钰说：“来不及解释了……”

正要下楼梯，忽然眼前一阵变幻，闻江的砖瓦小楼凭空消失，周围黑雾降临，他们一瞬间仿佛置身?于?一片无边无际的浓雾之中。

沈钰回头一看，不仅他被?拉进了浓雾里，就连闻江和谢绍也被?拉了进来。

他刚才在闻江身?上贴的那张符就是为了避免眼下的境况，谢绍不用说了，身?上的功德那么厚，大部分小鬼都奈何不了他。现在他们居然一起被?拉进了浓雾里，说明这施术者的法力?非常高?超，沈钰不一定能奈何得了他。

正想着，沈钰便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闻江，一段时间没见，你竟然老了这么多啊？”一个年轻的声?音从?浓雾中响起。

沈钰三人回过头去。

浓雾的尽头，一个长得和沈钰刚才见过的项隆一模一样的身?影缓缓朝这边走了过来。

不一样的是，这个项隆的脸上弥漫着一股邪气。

“项隆？”闻江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害怕，瑟瑟发抖地道，“你忘了吗？我们已经?有?二?十几年没见了……”

“二?十几年？”项隆歪头想了想，说，“这么多年没见，一来你就带着个道士来看我，怎么着，是觉得我跟你不一样了，想让个道士来收服我吗？”

闻江哆哆嗦嗦地说：“是你……是你前两天来过我梦里，说让我快来救你，我才带着沈道长来的……”

“哦，原来我前两天去了你梦里……”

项隆一伸手，不知道从?哪儿抓来了一缕轻魂：“我看看，是谁不听话，偷偷地背着我给外面传信……”

他手里的轻魂凝聚成一缕实?体，也是项隆的模样，只是被?站着的项隆掐着脖子。

那缕轻魂断断续续地道：“你们快走……快走！”

“这是怎么回事，沈道长？”闻江哆嗦着凑到沈钰的身?后，抓住他的胳膊道，“怎么这个项隆看起来这么恐怖？”

“这里是他编织出来的幻境……”沈钰把项隆被?制成肉身?活佛的事情告诉了他，“你眼前看到的只是项隆的一缕魄。”

闻江：“所以……所以这几天在我梦里出现的……”

沈钰：“是他的魂。”

魂魄的事情太难解释，沈钰只是简单地说了一说，倒是谢绍很快就理解了：“现在他把我们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我猜测……”沈钰说，“他们是为了建起一个‘世外桃源’吧？”

陶渊明所描绘的“世外桃源”和很多宗教信仰中描绘的“极乐世界”有?点像，是指所有?人在这个世界里都会忘却烦恼，自给自足，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甚至有?的所谓“世外桃源”根本就不用劳作，只要躺着享乐就好?了。

可是事实?证明，不管是西方的宗教体系，还是佛教、甚至是本土道教，当了神仙也不能避免当一个996社畜，大部分神仙都要和崔府君一样从?早忙到晚，甚至神位越高?，肩负的责任就越多。

根本没有?什么只需要享乐的“世外桃源”，如果有?，那一定是一个谎言。

祭祀肉身?活佛，将活佛拱到一个主神的位置，甚至死后的人连坟墓都不能迁，只许进不许出。

沈钰猜测，他们的教义?应该就是信奉死后能进入“世外桃源”。

大部分宗教产生?的目的都是为了让人们忘却痛苦，有?一个心灵寄托，正经?宗教会鼓励人们劳作、向善，用双手创造自己的价值，只有?邪、教才会利用人的惰性，鼓吹不劳而获，甚至用稀奇古怪的教义?引导人们走向自毁的道路。

红果村身?处现代社会，却在各方面都显得那样与世隔绝，很难说不是和信奉这个“肉身?活佛”有?关。

沈钰问：“项隆，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是他们创造了我，现在你反倒来问我的目的是什么，你怎么不去问问他们？”

项隆笑着说：“他们供奉信奉我，相信我能带他们进入‘极乐世界’，那我就接受他们的提议，让他们对我相模礼拜，帮他们建成‘极乐世界’咯！”

周围的浓雾散开了，沈钰他们又重新回到了闻江的砖瓦屋中，紧接着楼下亮起一道道手电筒的光亮，然后传来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

“怎么回事？”闻江害怕地看了看自己兜里的手机，“现在是半夜十二?点，怎么村里忽然变得这么热闹？”

闻江不敢走到窗外看，他整个人都在哆嗦，反而是谢绍走了过去，站在窗边观察了一会儿，回过头对沈钰说：“好?像村里的人都出来了，正在往佛堂的方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