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听见死神的声音(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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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斯行取来一条薄毯,盖在她身上。
“休息一下。”
他说:“今天会很累。”
姜意眠敷衍地答应一声,没想到自己真的会睡着。
大雪,黑夜,哗哗作响的电视机,呲嚓呲嚓割据尸体的声响。
她做着一个噩梦。
而蒋深做着另一个。
为什么。
蒋深的梦里,一个满身伤痕的小孩,一见他就拼了命地撒腿跑。
边跑边问:为什么?
为什么你七年前不来?
为什么你到现在才来?
为什么不肯帮帮我。
为什么要抓我。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数不清的为什么在天地间回荡。
蒋深追着追着,也停下来,问自己,为什么?
为什么我没有去。
为什么我看见了却像是没看见。
为什么没有当回事,难道因为司空见惯?
为什么会司空见惯。
为什么。
没人回答他。
他蓦地惊醒,头脑深处如遭捶打,发出一阵一阵钝钝痛感。
“你们真觉得虎鲸今天会来?杀了人还嫌不够声张,大摇大摆跑人葬礼上晃悠?我看,除非他脑子进了水,上赶着进监狱,不然干不出这种事。”
“谁说得定?要是连环杀人犯在想什么,都被你弄得一清二楚,那你离进监狱也不远了。”
路边,车内,老五小六坐在前排,少不得拌两句嘴。
是了。
蒋深想起,今天是姜爱国出殡下葬的日子,心理学上看,不少凶手会挑选这个时间点,趁着人多眼杂,前来亲眼确认犯罪成果,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其中以连环杀手最为典型。
连环杀人犯行为极端,往往享受犯罪、追求刺激。
当连续犯案使得杀人快感降低,个人欲望无法得到满足时,他们会自动转向更有挑战感的猎物。
有时,负责追捕他们的警察就是这种猎物。
还有时,从他们手中意外逃脱的生命才是。
因此专案组抄近道返回浪漫港,在灵堂外设伏,一方面期望虎鲸暴露马脚,一方面严防他找上姜意眠,再次犯下命案。
可既然杀姜爱国的是傅斯行,虎鲸怎么可能露面?
除非,傅斯行就是虎鲸。
知道这件事的只有蒋深一个人而已。他觉得烦,手指用力摁住太阳穴,唇线抿成一条凌厉的直线。
“队长,昨晚访客的资料查到了。”
察觉蒋深醒来,老三找他汇报调查结果:“柳知意,今年三十六,两年前从B市搬来浪漫港;她没有工作住在高档小区,有一个儿子,但没人见过她的丈夫。
“按照附近邻居说的,柳知意长相漂亮,注重打扮,花钱大手大脚,但性格十分软弱、没有主见,几乎没人看见她家里有过陌生男人进出。所以她们猜测,她很可能被人包养过,或者凭着年轻貌美嫁给有钱老男人,丈夫去世后,年纪轻轻守了寡,才卷了钱带着儿子躲到小地方避风头。”
蒋深问:“儿子多大?”
“十八。”
那就不是了。
傅斯行今年二十七,怎么都生不出这么大的儿子。
“柳知意平均每周去幸福咨询室两次,每次超过五小时,是所有顾客里耗时最长的。”
老三继续说:“我认为他们正在发展亲密关系,柳知意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确定不再盯下去?”
昨晚蒋深发话,不必再盯傅斯行。
说人人到。
傅斯行的车停在十米开外,人下来,一身周正的黑大衣,绕到另一边去开车门。
姜意眠下车,走在他身侧,两个人装扮相近,举止亲密,这么一看,简直是天底下最登对的男女。
如果傅斯行跟柳知意有一腿,姜意眠又算什么?他把她当成什么?
蒋大队长很明显地走了神,脸色冷沉。
空气中油然而生一种压迫感,惹得前排老五、小六暗暗交换眼神。
“老大今天抽的什么疯,怎么脾气这么大?”
“没睡好吧。”
小六声音压到最低:“昨晚不知道怎么,坚持冒雨赶回来。来了,不留在浪漫港过夜,连夜又上去,到今早再跟着我们下来,估计整晚没睡。”
老五问:“出什么事了?”
他回:“不知道。”
又问:“不是说傅斯行可疑,不让小姑娘跟他接触?怎么一个晚上的个功夫,这俩折腾一块儿去了?”
他:“不知道。”
确实不知道。
昨晚接下照顾人的重大使命,又是初次踏入队长家门,小六没敢睡,窝在客厅看半宿电视。
结果,凌晨两点,房子主人回来,他放心了,一骨碌钻进次卧,呼呼大睡到天亮。连傅斯行来过都不知道,哪里知道其他事。
“瞧你这样,能知道点什么!”
小六一问三不知的懵劲儿,逼得老五急性子,瞪眼睛。
两人正要吵,被老三一句“来了,八点钟方向”打断,当即摸枪警戒,转头瞧去。
只见浩浩荡荡一群穿着校服的学生,一人手里一个花圈,春游似的热闹,横穿马路,准准朝着荣光小区而来。
“都是学生,四个老师。”
老三这才不紧不慢地补上:“可能都是意眠的同学。”
经过集体讨论与募捐,姜爱国的灵堂,最终被设在大家常去的荣光小区棋牌室内。
上午祭拜,下午火化、入坟,傍晚摆酒。
诸多事宜被安排得妥妥当当,姜意眠这个仅剩的姜家人,反而只需要到场,配合走流程即可。
灵堂进出的人相当多。
不知是姜爱国‘民间英雄’的头衔在发挥作用,还是虎鲸系列案子带来的阴影太过浓郁。
除了邻居、朋友、同事,不少压根没见过姜爱国,仅仅听过一两次姓名的人,也大老远赶来鞠躬上香,合掌祭拜。
这之中似乎没人认得傅斯行。
当傅斯行被叫去商量事情时,姜意眠留在原地,没过两秒,就听见她们八卦出声。
“刚才那小伙子,谁啊?没听说他家还有个这样大的后辈亲戚,长得有模有样,看起来挺有钱啊。”
即使邻居也只知道个大概:“肯定不是亲戚,没听老姜提过,这么多年也没见过,我听说是意眠的医生。”
“什么医生,治眼睛的啊?”
“不对,好像是治、治心脏的,就心里的毛病。”
“那他来这儿干什么,姜家女儿怎么跟他一块儿?”
“我听说以后就他看着意眠了。”
“啊?”
满座吃惊。
“什么意思,你这说的什么话,说清楚点儿,什么叫他看着意眠?以后意眠跟着他过?”
“奇了怪了,关他什么事啊,怎么成了他照顾人家女儿?”
“再怎么没亲戚也用不着外人吧,何况这小伙子年纪看着不大,难不成——”
难不成看上人女学生了?
这话用不着说出来。都是见过世面打过滚的老人精了,你瞅瞅我,我瞅瞅你,眼珠子一个转溜,心照不宣。
“这不好吧。”
“都什么时候了,玩养媳妇那套呢?”
多数都不认同这档子事儿,偶尔才有两个人唱好的,张嘴反驳:“得了吧,什么时候了还讲究这些有的没的。那不然怎么办,一个瞎子,没爹没妈的怎么过日子?”
“就是,用得着你们咸吃萝卜淡操心。”
姜意眠有一搭没一搭听着。
过一会儿,有人来到她身边,说她的同学跟老师都来了,排着队准备祭拜姜爱国。
姜意眠略一点头。
大约照顾姜意眠看不见,那人在她身旁站了老久,绘声绘色地给她描述:学生们个个穿着校服,打扮非常精神、清爽,人人手里握着花圈,一个一个往桌上摆,快摆不下了,可太多了……
他们祭拜完姜爱国,来到姜意眠面前。
可能是学校组织好的活动,统一过口径,这些学生老师说的话,翻来覆去一个样。
无非劝她节哀,坚强,不要太伤心,世界上还有很多爱她、关心她的人。
姜意眠一一点头,“我会的,谢谢。”
他们之中只有一个不同。
一个男生,个头不矮,声音清冷,手指微凉。
姜意眠记得很清楚。
当灵堂外出现一个红裙女人,引起轰动之时,她仍然双手交握、平静地坐在塑料凳上。
混乱的议论声、脚步声里,有且只有这个人,直直走向她,俯身贴近她。
那人把手轻轻覆盖在她的手上,若有似无地碰到她。
除了千篇一律的节哀之外,他额外说了一句。
“回来上学吧。”
作者有话要说:凶手日记:
【我在注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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