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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清允不是个爱唠叨的人,但遇事总会为他考虑。像上次下西楼的事,若清允知道他被关了,定然大闹下西楼不可。

但带着清允也好,一来有人侍候他,二来有事也好有个商量。

浮情风领了命令而去,出去时,还站在东武宫的浮生花海前遥望了一下那近在咫尺的夕阳,没有阳光那么刺眼,还带着丝许温度,甚好。

只是夕阳虽好,已近黄昏。

***

这厢,天已明,夏正垣带人正准备去梭历山时,司徒瑾言前来。她万般不情愿地问道,“夏宗主,梭历山非去不可吗?”

夏正垣费力地摇摇头,“如今之事,已经不是你我说了算的了。不过那梭历山根本上不去,只要暗夜邪灵不下来,一切还好说……司徒灵宗,还劳你在这潭水城里找一找飞一鸣的下落,他若回来了,一切还好说。”

司徒瑾言又问道,“尚九呢?他也去吗?”

“尚九来找我,说他要去,但我没有同意……司徒灵宗放心,我不会让他有事的。”夏正垣自然知道司徒瑾言的担悠。

“那就多谢夏宗主了,我这就去找寻飞一鸣的下落……”

***

飞蓬在梭历山脚下已经等了一个晚上。休作和陈宗长都带着各家的灵兽前往,夏正垣和楚夏也在赶过去。

到了那里时,飞蓬都坐到了地上,累得只剩下一口气了。原是他一个晚上都在摸黑寻找凌影花,体力实在不支。

若不是有飞一鸣这档子事,他真想调头回不堪行了。可现在儿子还在梭历山上不知死活,他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休作问道,“凌影花找到了吗?”

飞蓬焉焉摇头,“没有,哪这么好找?”

这几百年间,有多少不知死活的人来找,结果还不是一样,空手而回。

休作目光一凛,“那恐怕我们上不了梭历山……”他幽幽地望着山上,“那就只有放把火,把暗夜邪灵给引出来了。”

“不行,我们来这里光明正大地要人,放火就是挑衅了。”楚夏被他的想法吓到了。

夏正垣也不同意,“我看我们还是在山下摇旗呐喊,山上的人应该能听得到……如果暗夜邪灵真的想跟四宗作对,他一定会出来。”

“摇旗呐喊?”休作差点笑了出来,“夏宗主,这可是打仗,你以为小孩子过家家了。”

夏正垣一时语塞。

这时,四宗之人,以陈宗长为首,皆高呼道,“放火,放火烧死暗夜邪灵……”

楚夏这才明白,为何浮情风阻止他们上梭历山。现在的暗夜邪灵可是个大魔头,惹急了他难保不会真的下来杀人。

她在人群中找了一遍,却没有看到休月。如果休月在,她还可以拿休月的安危威胁一下休作,如今她不在,连威胁的把柄都没有了。

休月是没有找到,但楚夏在人群中却看到了尚九,而且还是在雁声归的队伍里。

楚夏更觉头疼,就凭她和夏正垣两个人是无法阻止他们放火——

有几个下人已然在草丛中点起了火,楚夏上去三踹两踹就把火苗踩熄了,转身怒道,“你们这是公然挑衅,难道是想激怒暗夜邪灵吗?”

休作满不在乎道,“激怒又如何?”

夏正垣接着他的话,马上对飞蓬道,“一旦激怒了他,一鸣可能会有危险。”

“对对对,不能放火,不能放火。”飞蓬如梦初醒般把火把全部踩熄了。

休作的脸色铁青。

“那就摇旗呐喊吧,我反正不摇。”休作双手负背走去了人群中,在乘凉伞下一坐,悠闲地喝着茶水。

飞蓬念着儿子,首当其冲拿着一面五颜六色的旗子,自己摇了起来。一面摇还一面喊,“暗夜邪灵,你个乌龟王八蛋,赶紧把我儿子送下来,要不然我踏平你的暗夜宫……”

楚夏……

你上都上不去,还如何踏平人家的暗夜宫。

只是他叫喊了几声后,当真自山上飘下来一个女人,青裙飘舞,青衫淡淡,气质秀若幽兰,凤目微挣,朱唇似一点樱桃。

楚夏想起了自己对黛鸢的描述,倒是与书中世界里的人一般无二。这个黛鸢果然是个美人。

黛鸢自山上飘下后,手抱一把抚琴,端坐在山腰中,乌云般秀发缱绻慢舞,她看不出喜怒,极淡地问道,“是谁在叫我的父亲?”

四宗之人见到美女,都为之惊艳,一时间痴迷地看着她,忘了要讨伐暗夜邪灵之事。

飞蓬把旗子往地上一杵,指着她嚷道,“快把我儿子放了,要不然我定会杀了你……”

黛鸢只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刚要讲话时,休作一记飞镖朝她射了上去。黛鸢凌空一个翻转闪躲过去。

休作急喝地指挥道,“我们杀上梭历山,杀死暗夜这个魔头……”

“杀——”四宗之人拿着弓箭,朝着黛鸢的方向一通乱射。

但是黛鸢不慌不忙地弹起了琴,琴声一出,那些带着铁尖的弓箭都像被排斥开一样,到了她面前自动拐了个弯。

夏正垣见此况状,已然不受控,只能在原地无济于事地阻止道,“大家安静一下,先不要动手……”

大家哪里听他的话,尤其是休作、飞蓬和陈宗长都杀到了最前线,亲手放箭,一众的家丁自然要跟随。

休作见射不到她,立时召唤出灵兽苍阳麟去攻击她,苍阳麟一出,其它几头灵兽也跟着飞了过来——

这四头灵兽也是相识了几千年,它们就像孪生一般,不对外人时就它们自己窝里造反。可一旦一致对外时,它们可是同仇敌忾。

黛鸢的魔琴敌不过四头灵兽,只能召唤出自己的朱箬兽——

朱箬通体火红,像被火燃烧着一般,体形似鸡非鸡,长着鸡头凤身,与凤凰很像,体形庞大,立在地上足有一树多高,且带火而飞翔,落地火光四射,凑近时有被灼之感。

它一落地,四宗之人想不退后都难,就连四大灵兽都被火光烧了一下,嘶叫了几声。

四头灵兽斗一头灵兽,看起来有些以多欺少。但这朱箬兽可是天上的神兽,朱箬本是朱雀的幼体,乃是天上一星宿,是为神鸟。

而四宗之灵兽即使活了几千年却未得仙身化为人形,只能算作灵兽。

这一对打起来,朱箬的神力就可见不一般,吐出的火球就能把四只灵兽烧死。所以这四只灵兽都一直在闪躲着朱箬。

楚夏心中焦急,心想这浮情风怎么还不来?倒不是知道他要来,而是她猜想,浮情风现在应该对这梭历山上了心,山下有动静,他不会不知道。

尚九应该是不甘心,他口中暗暗念了几句诀,那苍阳像魔怔了一般,也顾不得火球,骁勇地朝朱箬冲了上去。

眼见朱箬的火球马上就要打中苍阳时,赤夜冲过来将它撞飞,自己被火球烧着。黛鸢趁势拨了根琴弦,射出了一道光芒,也正击中赤夜。

它从半空中掉了下来,楚夏哭喊着朝它奔跑过去,“赤夜——”

下西楼的人都愣住了。几头灵兽也愣住了。

赤夜周身的火势太大,它在火中痛苦的嘶叫,楚夏想扑上去救赤夜,却被夏正垣一把拉住,“那火扑不灭的,你不能去送死。”

楚夏扑通跪在地上,啊地一声大叫了出来。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赤夜不该死的,它不该死的。

三只灵兽彻底被激怒了,不顾生死地齐齐向朱箬扑去。尤其是苍阳。赤夜为它而死,它扑上来后,一口咬住了朱箬的脖子,硬是咬掉一口肉。

“朱箬——”黛鸢也心疼了。

正欲拨琴进攻时,浮情风和清允从天而降。

浮情风先奔向赤夜,一挥手除去了它身上的大火,可是赤夜伤势太重,他知道恐怕已无力回天了。

三灵兽继续攻击朱箬,清允见浮情风为赤夜伤心得忘了朱箬,只好招出了自己的灵兽夜迷——

夜迷的原身就是一只孔雀,只是比寻常的孔雀要大些。身体的颜色以蓝色这主,绿色为辅。脖颈偏长,作战时羽毛是开屏的状态,可发射出无数道光芒射杀对方。

楚夏朝着赤夜扑了过来,可中途看到七彩鹓受伤,又急急先奔了过去。这一奔过去不要紧,夜迷的光芒正好射中楚夏。

她只觉像被箭射中了一样,一阵钻心的疼痛,然后舀舀冒出了鲜血。可她顾不得这些,紧紧抱住了七彩鹓。

浮情风分了下心,回手将夜迷兽召回去。清允撇了撇唇,自知无趣。

浮情风紧咬着牙,很想施个法术令赤夜起死回生,但清允在一旁按了按他的肩膀,让他不要冲动。

楚夏把七彩鹓交给了夏正垣,也终于扑到了赤夜身边,她哭得不能自己。想到赤夜在下西楼时生气地不吃东西,想到它撒娇,想到它任性,可现在它死了,就死在她面前。

楚夏转身哭着吼道,“你们满意了吧,赤夜死了,它死了……”

浮情风就在赤夜身边蹲着,不哭也不嚷。清允心疼地小声道,“不用难受,我们都看破了生死,或许对它而言,死即是生。”

浮情风慢慢站了起来,头一晕,差点跌在清允身上。他眼中的火光此时正盛,清允怕他出事,正想一掌先把他劈晕时,浮情风却一把将他推开。

目光转向看着四宗之人,语气平淡却翻着烈火,“还想打吗?”

陈宗长一见赤夜死了,哪里还有心思打架。看着赤夜的尸体,也不知道是该搬回去还是丢下不管。

而这么一个庞然大物,要多少人才能搬得回去?

休作是有些忌惮浮情风,他来历不明,让休作有些摸不透,所以也不敢轻举妄动。

夏正垣垂泪,唯有飞蓬,还在想着儿子的安危,硬是自己冲上了山。可刚一跑到山脚下就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休作忙喊道,“飞宗主被戾气所浊,受伤了……”

大家这才七手八脚先把飞蓬拉了回来,只是他已经陷入了晕迷中。

下西楼折了灵兽,锁春秋无心应战,不堪行飞蓬受伤,只有雁声归毫发无伤。

休作意犹未尽,却不能再逞强,只能率先撤了回去。尚九没想到自己一时贪心竟害了赤夜,自责中竟愣在了原地。

直到雁声归和不堪行抬着受伤的飞逢走远,下西楼也遛之大吉,锁春秋留下来善后,他才如梦初醒。

走过来跪在了赤夜身边,不住地捶打着自己。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他的本意并没有想害死谁。

人都走了,楚夏还在哭,哭到最后,她坐到地上,抬头泪眼摩挲地看向浮情风,“对不起,是我的错,我没有阻止他们,都是我的错……”

“不关你的事……”浮情风深吸了口气,极力在平复着自己的心绪。赤夜死了,它的兽灵反倒可以脱去肉身,修炼成仙兽。

换一种角度想,这是一件好事,是上天对它的恩赐。

黛鸢见状,也先行回了暗夜宫,朱箬也受了伤,她还要替它疗伤。只是黛鸢走时,看到浮情风这副模样,深知他是真的难过了。

这个男人与她相识数百年了,暗夜宫无人问冿时,只有他常来,总是嬉笑不羁的样子,这副模样倒是第一次看到。

浮情风带走了赤夜的尸体,特意交待夏正垣,以后万不可再来梭历山。

夏正垣应了下来,没有多问什么。

楚夏这几日一直很伤心,吃不好也睡不好,幸得新来的小丫环花零嘴甜人美,总是在逗她开心。

七彩鹓也受了伤,楚夏和尚九一直在为它疗伤。可七彩鹓却在暗暗垂泪,它知道赤夜死去,作为曾经的手足,它在为赤夜流泪。

尚九为七彩鹓包扎的仔细,作为锁春秋的宗灵,他和司徒瑾言一样,都是和它们相依相伴了十几年。

如今赤夜一死,他知道司徒瑾言一定更加伤心。

“大小姐,都是我不好,是我施法指挥它们去攻击朱箬兽的…….”尚九自己坦白了出来。

他当时一时私心,才驱动了驱灵决,没想到竟然就这么害死了赤夜。

“算了,也许是赤夜的命吧……”

楚夏刚说完,七彩鹓仰天长鸣,那鸣声震动了整个四宗,接着便听到苍阳麟和靛虬龙也鸣叫起来。

这鸣声是悲鸣,兽且有情,何况是人呢?

楚夏和尚九去了趟下西楼,此时只有司徒瑾言一人站在赤夜生活过的山洞中发呆。她可以想象,司徒瑾言比她还要伤心。

司徒瑾言看见尚九只冷哼了一声,便转过头去不愿理他。尚九知司徒瑾言恨了自己,所以立在那里也不敢上前。

楚夏看见司徒瑾言为赤夜立的衣冠冢,这份深情,恐怕也就只有她司徒了。

“尚九,我问你,夏宗主明明不让你去梭历山,你是如何去的?”司徒瑾言脸上泪渍未干,却还是咄咄地问道。

尚九纠结道,“司徒,你别问了,我是不会说的。”

楚夏代他道,“我看见他在雁声归的队伍里,是休宗主同意你去的吧?”

尚九一愣,没想到楚夏会看到自己,他当时已经极尽隐蔽地在躲藏着,可还是被看到了。

“休作?”司徒瑾言进一步问道,“他为什么要帮你?”

尚九知司徒瑾言的个性,怕她找休作去拼命,还在极力难护他,“不关休宗主的事,是我自己央求他的。这件事是我的错,司徒,你要恨就恨我好了。”

“恨?我当然恨你,”司徒瑾言再也绷不住了,泪水淌成了一条河,“十几年前大婚的那天晚上,你就为了去报仇而扔下我不管。现在又为了报仇害死赤夜……我这一辈子都恨你,你休想让我原谅你。”

“司徒?我……”尚九本来就怕司徒瑾言,她一说出这番话,尚九就更加不敢反驳了。

楚夏退后了两步,这两个人的恩怨纠葛还是她一手写出来的——

话说司徒瑾言乃是道宗驯灵族,而尚九是人宗驯灵族。而这人宗和道宗在早年前是有分别的,正如四宗一样,一宗捕兽,一宗驯兽。

但混居到最后,便没了人宗和道宗的区别,都是一起捕兽一起驯兽。可人宗和道宗的后人还是分得出来的。这司徒瑾言和尚九便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尚九的父亲尚跃当年贪心暗夜邪灵手上的那本秘籍,所以独上梭历山找暗夜邪灵决斗,最后被杀死。

暗夜邪灵近百年来已经不下梭历山了,可那一次据说是尚跃在山下引了火,把暗夜邪灵引了出来。

尚九即便想找暗夜邪灵报仇,可他没有尚跃的胆识,不敢放火——就在他们大婚的当晚,传来消息说暗夜邪灵下了梭历山,尚九连洞房都没进就赶了过去。

以至令司徒瑾言十分失望。

她一气之下离开了驯灵家族,投奔了下西楼。尚九追着她而来,便投奔了锁春秋。

这两个人的恩怨已经纠缠了十几年,如今没有减轻,反而因为赤夜而加重了。司徒瑾言对尚九是彻底失望了,她在赤夜的衣冠冢前拜了拜,便回了房间。楚夏见状也遛回了锁春秋,只徒留一个尚九,还站在那里思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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