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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的确深了,来回折腾一路,又奔回来条分缕析地推测判断,谢重姒就算下午补了眠,睡意也逐渐上来。
她想了想,有些不放心地问道:“这些查证的卷宗,是打算近期归还吗?”
“归还?”宣珏摇头,“不。刑部调来的,原封不动要归还京都;至于收归在扬州城的零散宗文,暂时还收几天。等陈尚书收了信,准备离开扬州的时候,再?归还。”
这是先麻痹扬州城的一干人等了。
宣珏不信氏族掌握的江南诸城。
氏族有财有地,朝中有人,还有野心。
前世里头,以秦家为首的氏族沆瀣一气,在察觉到谢策道?有意围捕他们后,毅然决定暗中图谋。
他们甚至还辗转联系上了他。
宣珏家破人亡败谢治所赐,又被安排宠物似的指给?谢重姒为驸马,他们都不信宣珏会不恨。
事实上,宣珏的确是恨的。
阿姐和未婚夫就要成婚,大红的鸳鸯枕套和嫁衣都已绣好;兄长在被捕入狱前一晚还同工部接洽,讨论如何修整秋祀的庙堂;父母那晚早睡,早早熄了灯。
不论朝堂富贵,这也只是千万生灵里,一个普通至极的家而已。
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甚至唯一留下的血脉,多少人口中惊才绝艳的小公子,也被皇帝留着尚了公主。
所以,这群人都笃定,他心头万千痛恨,屈辱不堪。
恨是有的,但近乎麻木。
他守孝一年后,又孤身一人北上南下闲游一年,心里那口气还是没缓过来。
读完“盟友”上赶着送给?他的真相时,木然远胜已独自啃噬平复完的悲痛。
他那时候更在意的,是他们透露出的支离破碎的话里,迸发的勃勃野心。
别说谢治守不了这种局面,就算是纵横捭阖一生,勉强压住氏族向上势头的谢策道?,也撑不下来。
宣府百口冤魂在侧,他不可能去帮这父子俩,转而答应了与氏族的联盟,甚至真的着手复仇。
氏族都以为宣珏是一弯好用的杀人刀,没想到他最后反水。
假借氏族东风上位后,革其兵权、卸其官印,挑拨五族内斗,最后将这拢伤了元气,翻不起波浪的野心家们,勉强削弱到以前的三分之一。
但即便是三分之一,也是可怕的势力,宣珏刚上朝几?个月处处受制,半年后才缓过来。
更别提如今全盛之下的氏族。
宣珏就没想从那位刺史张平嘴里,得到有用的信息,也没想过能从这些零散卷文里,纸上谈兵般查明真相。
只是走个过场,等书信送出,他就拍拍衣袖走人。
望都排云纺总管杨兵真吐露什么,也是秦风一案延伸出来的,和他没多大干系。
谢重姒明白了,看来宣珏很快就离开扬州回望都,她松了口气,笑得开心:“你思虑周全。这几?日多谢照应了,你回望都之后,再?和我皇兄说看到过我就行,到时候我肯定不在扬州啦!”
谢重姒没直说,宣珏却懂弦外之意:
正事忙完,她也有了有利线索,赶快分开别监守她了吧。更何况真怕怪罪,台阶都给你铺好了,回去和谢治提一嘴,东窗事发,也没人会?说什么。
宣珏怔了怔,他还未措辞好如何与谢重姒说——
以他的性子,又不好直接赖在谢重姒身边。
而?且他二人不熟,别说谢重姒,就说叶竹,对他和颜悦色的,恐怕也只是因着摘星阁里那番话。真惹了谢重姒不快,叶竹怕是第一个翻脸的。
宣珏没想到好的借口,只能道:“行,到时候我和太子殿下禀告。殿下之后是去苏州么?”
谢重姒打马虎眼:“哎呀我也每个打算,走到哪算哪吧,况且我送去鬼谷的信估计也到了,会?有师兄师姐出谷。三公子,真的不必担心我的安危的。”
宣珏不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对谢重姒推门而出的背影缓缓地轻声道:“好。”
过了几?天,谢重姒估摸着宣珏那封信也送到了望都,等他来告辞离去。
锦官比平常苍鹰好动,但唯独见了宣珏,就像见了更胜一筹的天敌,总是夹紧翅膀做鹰。
听到门外有人扣门,再?看到锦官竖着头一动不动,谢重姒就猜到谁在外面。
她对叶竹道?:“小叶子,开个门。”
她还在斟酌着给?皇兄写?信,匆匆将?信纸对折,压在砚台下。
果然是宣珏,他进来后,对叶竹颔首:“叶姑姑。”
又走到案边,问谢重姒道?:“八月二十二,扬州城夜焰轮舫,因着这日之后,就算中秋宴席完全结束,所以很是热闹。我想去看看,殿下可要一道??”
谢重姒想拒绝,可看宣珏坦坦荡荡,反而?犹豫了。
叶竹在旁给?宣珏倒了杯茶水,不经意地打听:“焰火吗?”
像草原上的那种。
“烟火。”宣珏道,“都说扬州不夜天,只有今日,才是真正的不夜天。烟花自九丈运河上的画舫而起,不停休地燃放整夜。”
叶竹眼神一亮,用胳膊肘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谢重姒,道?:“殿下去吗?”
谢重姒“啊”了声,道?:“要不……算了吧?”
“难得来扬州一趟,不去多可惜啊。”叶竹瞬间蔫吧抽,“况且,宣公子明天或者后天,就要回京了吧?正好一块去凑个中秋最后盛宴,否则一个人,多孤单啊。”
见谢重姒还在犹豫,叶竹补充:“殿下,明年你可能就没这么容易溜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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