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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姊,方才那位就是永平侯沈煜吗?”姜韬言语间难掩兴奋,“适才咱俩是不是该上前去行个礼啊?你为何拦着不让我过去?阿姊你听过西北战□□号吗?就是他!战场上一人敌千骑,一柄长矛叫人闻风丧胆!阿姊,你刚瞧见了吗?他才二十多,是圣人麾下最年轻的大将军!”
姜韫坐在凉亭里,一直垂着眼没说话,冷不丁抬眼丢出来一句:“你再说一句,就把你锁在书房里读个三天三夜的书。”
姜韬悻悻地闭了嘴。
姜韫想不通,沈煜这个时候过府来作甚?
眼下是太元元年秋,沈煜应是刚平定西北之乱回京不久,封侯拜官,一跃成为京中炙手可热的新贵。
如今这些新贵皆是微末时跟着皇帝打天下的将领,战场上威风凛凛,到了朝堂上碰上个个长袖善舞的世家,被明里暗里杀得丢盔弃甲,气得跳脚。
沈煜回京之前,新旧贵族之争已是闹得不可开交,他一回京,皇帝忙不迭给他封侯升官,就指着他为新贵扳回一局。
他如今可是世家公敌,下了朝跑到世家之首的姜家来做什么?
姜韫怎么也想不起来前世沈煜曾在她入宫前到访姜府。
“你适才说崔十一他阿姊被封作贵妃了?”她忽然扭头问。
“啊?”姜韬愣了一下,赶忙又把他听来的消息豆子一样倒出来,“对!说是崔家得到的小道消息,后位空悬,崔家姊姊封了贵妃便是六宫之主了。”
姜韫沉吟了片刻。
姜家不争这后位,前世被封为贤妃的崔十娘倒成了魁首,从四妃之末到四妃之首。那前世被封为淑妃的新贵英国公之女,只怕仍是淑妃的位分,两相抗衡。
如此一来,沈煜的矛头便是崔家首当其冲了。新旧贵族后位之争这个节骨眼上,他没道理私下到访姜家,难不成是皇帝有何旨意?
后宫不过是前朝纷争的另一个战场。前世她入宫为后,世家占了上风,她入宫后便遭皇帝冷遇,一直无所出。新贵出身的淑妃率先诞下皇长子,正是日后沈煜一手扶持的齐王;没过两年,崔贤妃难产而死,留下一子,便是自小被姜后养在膝下的楚王。
姜韫想起那碗下了毒的银耳羹,咬了咬牙。
她尽心尽力抚养楚王,一手将他推上帝位,到头来被他一碗银耳羹葬送了性命。
楚王被人当刀使,这背后之人除了沈煜,决计与崔家脱不开干系。
她冷着脸告诫姜韬:“你给我离崔家人远一点,没一个好东西。”
“啊?那崔九呢?”
姜韫一个眼刀子甩了过去,姜韬立马缴械投降,笑容满面地道:“某保证离崔家人远远的,阿姊说什么某都好好照做!”
她看他嬉皮笑脸的模样头疼死了,见四下无人,抽冷子冒出来一句:“那你去把沈煜给杀了。”
姜韬一顿,一脸惊疑:“阿姊你开玩笑呢?”
姜韫盯着他打量片刻,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整日里想着打打杀杀的,没那个本事,就老老实实待府里读书。”
她话音刚落,两人府里的陈管家脚下生风地走过来:“四娘七郎!大爷吩咐你们去一趟书房。”
姜韬暗道不好,适才他二人打闹,在客人跟前落了父亲的面子了,只怕是有一顿训。
“客人离府了?”姜韫蹙眉问。
“正是,大爷刚送完客,眼下在书房等您二位。”
姜韫二人对视一眼,一齐起身过去。
姜韬跟在后面,望着姜韫的背影,心里总觉得他阿姊今日怪怪的。
……
姜禄如今官拜吏部尚书,一部之长官,掌天下官吏,哪怕是在家中也是一身不近人情的官威。
姜韫总觉得他冷心冷情,眼里除了做官再无其他。当年母亲跟着他外放出京,水土不服染上一身的病,他请了郎中叮嘱她服药,便仍是一头扑在公务上,甚少回家。母亲去世后,他们姐弟俩与他也并不亲近。
此刻,姜韫领着姜韬踏进书房,便见姜禄正在案前运笔写着什么。
姜禄闻声抬头,见他俩进来了,便搁下了笔,皱着眉训斥:“你二人今日在闹什么?礼数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姜韫垂着眼没作声。姜韬偷偷瞄了她一眼,抿了抿唇,主动上前去认错:“父亲,都是儿子的错,惹了阿姊生气,阿姊一时被气昏了头才没顾上那些。”
“认错倒是快,什么时候见你改了?”姜禄脸色依旧不见缓和,“滚出去自己反省。”
姜韬忙拉着姜韫一起出去,姜韫却摇了摇头,让他先走。他只得一步三回头地先出去了。
房门重新被关上,姜禄一面提笔蘸墨,一面问:“有事?”
姜韫上前了几步,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问:“父亲为何不问女儿装病避开宫宴一事?”
她病得蹊跷,明眼人都瞧得出来是故意的,府里传言她是心系崔九不肯入宫,她也没解释,就是怕宫里猜忌姜家,好以此为借口。
她此举惹得祖母大发雷霆,姜家二房私下里幸灾乐祸,这些她都料到了,唯独不曾想到父亲对此不置一词。
姜禄仍是没抬头,只顺着她的话问了句:“为何?”
他总是这样,什么事什么人都不关心,满心满眼只有他的仕途。姜韫有些恼了,不答反问:“父亲不是想进政事堂吗?”
前世她入宫为后,祖父去世后,她与父亲在后宫前朝里应外合,最后让父亲官拜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姜禄终于抬起头,皱眉看着她,好半晌没说话。
“你母亲不在,你的婚事你自己做主便是。”他转头想到一茬儿,又补了一句,“不过,最好不要考虑崔家。”
姜韫抿着唇不说话。
从小到大哪一桩事不是她自己做的主?姜禄从来没管过她。旁的闺阁小娘子羡慕她自由,却不知她也曾羡慕过她们日日耳边有爹娘的叮咛和关心。
“女儿省得了。”她淡淡应了句,福身行了一礼,转头离去的时候忽然觉得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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